说完后,李寻欢又是仰首饮尽一杯酒。
姜希夷没有再说话,李寻欢也没有再开口,两人一杯一杯的喝着酒,直到酒壶见底,一壶酒已经喝干净了。
李寻欢这时突然道:“你这酒实在是难得,能让一个想醉的人喝不醉。”
姜希夷道:“也许是你的酒量太好了,这一壶酒不足以让你醉倒,刚刚给你的那一酒囊酒,你可以慢慢喝。”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在想醉的时候自然就要狂饮三百杯才好。”
姜希夷道:“你已经醉了。”
李寻欢道:“我现在若是说我没醉,你也一定以为是一个醉人在说醉话,可我现在确确实实是清醒着的,甚至我时时刻刻都是清醒着的,因为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真正的醉过了。”
一个醉不了的人比一个醉后清醒的人还要痛苦百倍。
虽然醉人醒来后面对的现实,是他所不愿意面对的,但至少他醉过、逃过、享受过。
一个醉不了的人却连最后的逃避都无法做到,他们只能选择面对、扛下,别无他法。
夜深。
风清月朗,姜希夷一步步走出了那家小店,桌上还留着一个人。
趴在桌上看起来一丝力气都无的李寻欢。
他说错了,这酒并不是不会让人醉,而是能让所有人醉。
这酒一开始入口,就像是水,而片刻之后就会令人知道,酒就是酒。
李寻欢在趴到前对姜希夷问道:“你这酒有没有名字?”
姜希夷道:“没有,我从来没想过给酒取名字。”
李寻欢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好名字给这酒,不知你是否在意。”
姜希夷道:“你有心,我就不会在意,你说吧。”
李寻欢举起酒杯,道:“就叫冻折枯梅如何?”
姜希夷想了想,道:“这名字很好,就叫冻折枯梅好了。”
李寻欢砰地一声放下酒杯,人也往桌上倒下,轻声喃喃唱到:“冻折枯梅,三两枝亚。香度野桥,影横茆舍。道人鼻观相忘,有眼如盲,不被这些留碍。可怜鬼窟藏身,唤起来,雪团打,雪团打。”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几乎细若蚊声,再也听不见了。
姜希夷叹了一口气,唤来店老板,道:“他醉了,带他回他的住处吧,今夜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店老板驼着背,看了李寻欢一眼后,又转向姜希夷,道:“多谢姑娘。”
姜希夷道:“我是他的朋友,你也是他的朋友,既然如此,你我也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如果再说谢,就太生疏了。”
话刚说完,小店内坐着的十三人随着姜希夷一起起身,他们要踏上这条夜路。
店老板连忙道:“现在已经晚了,姑娘为何不留下住一晚?这里空房还是有的,只要姑娘不嫌弃。”
姜希夷脚下一顿,道:“我并不是嫌弃这里,只是我要继续赶路,我依然还在路上。”
店老板稍作迟疑,问道:“刻不容缓?”
姜希夷道:“刻不容缓!”
店老板不再阻拦,他扶着李寻欢慢慢往后面走去。
姜希夷同他们两人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她一步一步朝着店外迈步而去。
就在她的脚马上就要越过门槛时,突然屋顶之上传来一道声音,那人笑嘻嘻道:“你说的刻不容缓,莫非是要寻我?”
姜希夷闻声抬起头来,她已经听到了那人方位何在,接着她又迅速低下了头,因为她听到了一阵风声,是轻功带动的风。
她刚刚低头时,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弄堂中,就多了一个手持竹杖又像竹剑的乞丐,他站在那里笑嘻嘻地瞧着姜希夷。
这人究竟是谁?
姜希夷心中立刻就浮出这个疑问,却并未问出口。
但那乞丐却开口了,笑嘻嘻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姜希夷道:“因为我在猜你到底是谁。”
那乞丐大笑出声,摇着头道:“你这人简直就是个怪人,像你这样的怪人我还从未见过,你约了我比剑,现在见面却又不知道我是谁,早知如此,我就应该随便找个人来代替我同你比试。”
姜希夷恍然大悟,双眼上下打量着他,道:“原来你就是胡不归。”
胡不归道:“不错,我就是胡不归,我想想看,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这人哪里像个用剑的,简直就是个疯子,说话疯疯癫癫的——我说的是不是?”
姜希夷道:“是,也不是,你看起来确实像个疯子,不过也像个用剑的,你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胡不归大叹一口气,道:“本来这事我也不好说,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只不过你我要比试的消息传了出去,一个一直在寻我,又特别不要脸的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接着他霍然看向姜希夷,道:“当然我说的不是你,那人真的是不要脸,他知道消息后,就到秀野桥去,准备找我,我又不想见到他,所以,只能来拜托你推后比试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心中也知道,答应了的事情再延期,似乎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声音大也说明了他心中没有底。
姜希夷点了点头,道:“好,什么时候?”
胡不归愕然道:“你就这么答应了?你不怕我骗你的吗?”
姜希夷道:“你既然这么说,就肯定不会骗我,我相信你,所以是什么时候。”
胡不归挠头想了想,道:“今年冬至,就是今年冬至,我绝不会再改期了!依然是松江府秀野桥,到那时那人找不到我,应该也不会再找了。”
姜希夷道:“好,我记住了,冬至那日必定前往,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