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与金大娘在屋里说了一番悄悄话才出门。
在金家用过晚膳后,马进良便提醒鸳鸯是时候回府了。鸳鸯估摸着这个时候,雨化田也应该回府,便只好与金家父母道别。上车之前,又与小弟说读书虽要紧,身体却更为重要,不可因为念书而糟蹋了身子。见小弟都认真地听进去了,她才放心地离开。
鸳鸯一行人刚刚到厂督府外,见曹静已在门口候着。此番曹静却不是等候鸳鸯的,而是专程在等马进良。鸳鸯听了,也不问别的,只带着锦绣回自己的院子。这厢,曹静带着马进良匆匆去了书房,只见西厂的几个档头都在。
马进良当即知道有要事发生。雨化田坐在主位上,半敛着眉头,对马进良道:“进良辛苦了。”
“属下不敢,但为督主分忧。”马进良立即抱拳行礼。雨化田淡淡地点了头,也不说别的,只道:“十天之后,万喻楼就要启程前去龙江水师造船厂监工。”
他一面说着,一面勾着唇,把玩着手里的佛珠。自西厂成立以来,鲜少插手东厂的事情,这次龙江水师造船厂的监工,皇帝是派了命令给东厂负责的,按理雨化田不应该提到这件事情。
马进良不明所以地看着雨化田,这让雨化田心里又是惋惜。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得力心腹还不如鸳鸯对自己了解。也是马进良刚刚来到书房,而谭鲁子等人是与雨化田商议过一阵子的,故而马进良闹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在接受到雨化田的眼神之后,谭鲁子点点头,然后将几人的商讨结果与马进良说了。
“东厂原本就招惹了一批江湖乱党。上次兵部尚书的事情,东厂自以为从我们西厂这里转移了人犯,在皇上面前显摆了本事。然而也惹上了赵怀安。”谭鲁子顿了一顿,这个赵怀安便是那次行刺雨化田的人,所以他们印象都很深刻。他见马进良不说话,便继续说:“东厂的几个执事太监几乎被其屠戮殆尽,如今刚刚上位的武功资历都不如之前的那些人。万喻楼此次监工,只带了这些人,若是乱党出现,只怕不能将之一网打尽。”
马进良是雨化田的心腹,因此也知道雨化田面上对万喻楼和气,实则不然。
而他也明白雨化田一直怀疑几个档头中有皇帝的人,因此,若是大家都在场,他是绝对不会表现和东厂不对付的意思。当即,马进良也跟着点头。显然,雨化田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和几个档头说了,故而继学勇接着道:“所以,督主的意思是,届时我们西厂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进良道:“督主英明!”
雨化田则是漫不经心地说:“咱们当官的是为皇上分忧,岂能容乱党横行?这一次务必要将乱党一网打尽,至于兵力部署之事,便交给你和赵通。”
马进良没想到雨化田会把任务分给他和赵通——因为他鲜少和赵通做搭档,雨化田也很少用赵通。赵通自己也是一愣,但很快,两人就一同行礼。雨化田轻“嗯”了一声,又道:“时日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进良,你留下来,今日陪夫人回门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马进良虽为西厂大档头,但是雨化田的很多私事也会交给马进良去做。谭鲁子三人听雨化田问及新婚夫人的事情,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干脆利落地告退了。等三人都走了,马进良才道:“大人有何吩咐?”
马进良知道雨化田不是那种将自己的私事挂在嘴边的人,因此,他这么做,只是想单独和他说话,并且不引起某个人的注意。他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雨化田看他上道,话锋一转,道:“你和赵通部署好兵力,要等待合适的时机。黄雀应在螳螂捕完蝉之后。”说完,雨化田手刀一划。
马进良微微一愣,道:“督主的意思是……”
雨化田眸色一沉,马进良赶紧道:“属下遵命!”
“若是赵通问起来,你知道如何回答?”显然雨化田对马进良的智商还是很怀疑的,要知道前世马进良就是屡次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若非除了他,雨化田仍是没有彻底信任的人,他也不会派马进良去。
马进良也察觉了雨化田的意思,立即清了清嗓子,道:“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务必将乱党一网打尽!”
雨化田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些微满意。
却说鸳鸯回屋后,先是自己沐浴过了。因在家里用过膳食,故而就没叫厨房再准备饭菜。倒是因回家一趟牵起了一些思绪,便想自己在花园里走走。锦绣本想陪同前去,只是累了一整日,她也是累了。鸳鸯瞧出来后就没让她跟来。
因厂督府花园内十步便有一灯,故而鸳鸯自己没提灯笼。
若说鸳鸯想的最多的,无非还是雨化田。毕竟来到异世后,与她牵连最多的还是雨化田。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的真实身份没敢和至亲说,反而被雨化田半恐吓半威胁下逼着说了出来。更奇怪的是,雨化田非但没拿她当妖孽烧了,还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一般。她大概已经肯定自己回不去贾家了,以后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的。
她又是嫁了雨化田为妻,日后还要依仗他。今天金大娘的那些让她守着身子的话,她不是没听懂,但大概就是金大娘也是性格冲,说起话来不知轻重,又因心中意难平,便胡乱说的——今儿看了那些书,鸳鸯是明白了,就算是太监也可以对女人做些什么事情的。若雨化田真要对她怎么样,她也不能反抗呀!
可是鸳鸯转念一想,如果雨化田不是太监,凭他的相貌权势,是绝对不会娶她的。如果雨化田不是太监,这后院也不会这么简简单单,按他这个年纪,屋里早就好几个通房丫鬟了。待正儿八经的夫人进门后,再纳几个姨娘来房里都是正经事。女人一多,事情难免也多。再管家就难管了。
这么说来,雨化田是太监,对于她还是有些好处的。
她想着心事,倒是过了一个拐角,拐角处没有安灯,故而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她想着也没什么好逛的,正打算转身回去呢,忽听一阵动静传来!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府里找我!”
鸳鸯原是要喊出声音来的,但仔细一听,居然是雨化田的手下四档头的声音!当即她就联想到了那日在胭脂铺前见到的一幕。她心中飞快地转着心思,考虑要不要发出声音。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果然是湘荷的声音,听起来她的情绪不是很好,“绿衣和蓝梦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她虽看着无害,实则杀人于无形!她们二人没有得罪过她,尚且被她无声无息地弄死,我以前可是打过她,骂过她的,现在她做了督主的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
鸳鸯暂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想着适时出来打断她。
“你莫要杞人忧天。她再如何,也不过是妇道人家,有今日成就,莫不是督主宠爱。”
“呵呵,赵通,你莫非认定我得不了督主的宠信,无法做你的内应,便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湘荷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被赵通捂住了嘴巴。那赵通自然知道厂督府里里外外都换了雨化田自己的人,他此刻恨不得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他索性搂住了湘荷的腰,然后在她的嘴巴上亲了一下,道:“湘儿,你相信我,我对你是一片真心的。我抱住,只要时机成熟,我就向督主要了你。到时候,我将你风风光光地迎过门。可好?”
这番话听的鸳鸯都皱起了眉头。若是换在之前,鸳鸯早就羞地捂脸走人了,但这段时间经过雨化田的各种手段,两人单单是说这些话她倒是不觉得什么了。反而,她以为赵通此话说的很是没诚意。可是,湘荷偏偏就是信了,还扑在赵通的怀里,道:“通哥,你不知道那贱人多可怕……一沾上她就没有好事……我实在是日夜煎熬,只盼你早日带我脱离苦海。”
鸳鸯知道那声“贱人”是骂自己。但别说是出面打湘荷的脸了,就是多呼吸一下,她都不敢。两人的关系要真是简单的男女关系就罢了,偏偏湘荷之前可是说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赵通和湘荷的关系只怕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她要是现在出现了,难保赵通不会为了保证事情不泄露而杀人灭口……鸳鸯浑身一阵颤抖,以往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将人想的这么狠毒的。可如今的世界似乎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动辄杀人。
两人说着就摸着彼此亲了一会儿。湘荷倒是极为依恋赵通,赵通却是敷衍任务一般,大概是怕极了雨化田的耳目,完全没注意到鸳鸯,而是安抚了湘荷几句,匆匆就走了。留在原地的湘荷红着一张脸,捂着嘴巴,痴痴地笑着,两眼还冒着光彩。直到赵通的身影消失了,她方离开。
鸳鸯等她走远才离开藏匿之处。她觉得两腿都有些发麻。
脑子里思绪纷乱,她回了主屋,见雨化田刚刚沐浴过,发梢都还挂着水滴。
“大人。”鸳鸯上前给他行了礼,雨化田略略抬眼,道,“花园可好逛吗?
第43章
鸳鸯听雨化田提起后花园,因早就知道雨化田在他自家也是安插了耳目的,因此也不惊讶,淡淡地道:“回大人的话,因月黑风高,看不到花园景致。不过今已开春,想来可以吩咐人整治一番。待三五月,该有百花齐放的风景。”
雨化田轻哼一声,道:“夜色不早了,安寝吧。”
向来是鸳鸯开口让雨化田安置的,不料今儿是他先开口了。鸳鸯并不多言,服侍雨化田躺到床上了,道:“那妾身告退了。”
雨化田道:“夫人给本督捶捶腿吧。”
鸳鸯只得依着雨化田的话,坐到床缘,两手握成拳头给他捶腿。雨化田半靠在床上,道:“我记得那湘荷非但嫁祸过你,还辱骂过你。如此大好良机,怎么不和我说道说道?”他伸手掠过鸳鸯垂在胸口的一缕长发,绕着指上把玩。
鸳鸯抬起脑袋,惊讶地看着雨化田,道:“大人说什么,妾身不明白。”她略略一顿,红着脸,道:“大人既将中馈交由妾身掌管,妾身自然不该让大人失望。只是,那与湘荷一起的人……是大人的属下呢。”
鸳鸯心道,这雨化田既然安插了那么多眼线,想必早就知道了湘荷和赵通一事。自己虽是嫁给了他,但他生性多疑,对自己一定戒心未消。此等情况下,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何况那湘荷原是万贵妃的人,雨化田和万贵妃不清不楚,谁晓得他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总而言之,自己不能掺合进去。不过一口否认也是不行的,毕竟雨化田一定知道自己偷听了湘荷二人的谈话。因她将计就计,真假参半地和雨化田说了。
雨化田浑然不介意鸳鸯是否猜到了湘荷和赵通一事,他把玩了一番鸳鸯的长发,然后坐直了身子,脸几乎要贴上鸳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