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戈反擒住了黛薇的手腕,但只抓到了莹光。
“是的。”黛薇注视着他,“你谁也不是……”
蓝色涌现通道,那温柔的手抚摸过精神,令人昏昏欲睡。夏戈一直没有停下的步伐微乱,在蓝色的拥抱中,回归黑暗。
“讨厌的女人。”尤金赌气地跺脚,“恶心的精灵!回来!回到我这里来!”
梵妮一路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她彻底动不了。泥土还沾染在颊面,格雷的声音吼叫在另一头,梵妮栽在蘑菇上。西格到了这时才发觉双手被摩擦得鲜血直流,他却没办法再抬动双臂。
贝儿还在惊恐地用耳朵包裹着自己的脑袋和脖颈,蛇蛋贴在它胸口,这让它还是有些害怕。它对着梵妮发出“咕唧”声,像是语无伦次。
“没事了……”梵妮侧着脸,头痛欲裂,“安静点……”
贝儿用头拱着博格的颊面,在蘑菇上不知所措地蹦跳。
“交给黛薇试试看。”梵妮埋下脸,半晌后才长叹一声,心力交瘁地说,“如果博格……那么加尔也没救了。”
虚空之口吞噬了加尔,那不是偶然。匣子中根本就没有心脏,加尔现在在哪儿?被虚空转移到神殿的可能性最大。教皇不会无缘无故地要去加尔的身体,他的秘密简直多到数不清。一个夏戈就已经如此棘手,教皇又该怎么解决。要知道夏戈还只是听从“命令”的傀儡,教皇却是意识清晰的人。
梵妮对传声说,“格雷,准备棺材吧。如果黛薇也不行,那么我们就不必再抱有任何希望。”
“你总是这么冷酷!”格雷暴跳如雷,他吼叫着哽咽起来,“一堆烂摊子,开什么玩笑,荒野那头还在等待博格……”
“你该看看他的伤。”梵妮闭上了眼,“穿过他胸口的是烈火中烧,烈火中烧你明白吗?印记已经碎掉了,我在他后颈没有看见任何痕迹,印记已经抛弃了博格,它认为博格已经死了。”
“它一直都想跑!让它滚蛋!”格雷愤怒道,“这下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印记了!去他妈的印记,再也不用愁了……”
巨灵之王蹲在台阶上,胡乱推揉着自己凌乱的头发,突然嘶声哽咽。
太糟糕了。
博格苍白的侧脸在贝儿的舔舐中无动于衷。
第71章 独一无二
博格被沉进了阔别河。
烈火中烧已经被拔出, 它与剑鞘终于再聚, 一齐置放在精灵的高坛上。
黛薇曾期待着儿子回到这里,却从未预想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归来。博格的金发被清澈的河水抚动, 他即便如此, 神情也会显露出一种漠然。他沉了下去, 完全浸入河水中。
精灵的咏唱掩盖了风声,阔别河在风中推叠着波浪, 黛薇的长发被莹光环绕, 之前在王宫的水聚轮廓再次出现。这一次溪流之神更加清晰,甚至能够看出面容。她绕过黛薇, 在河面上翻动浪花, 水流抚摸着黛薇的耳边碎发, 叹息声经久不散。
黛薇褪下了精灵的权戒,戒指坠入水中,与博格一起沉了下去。
“唤醒您,我的母亲, 我生命的赐予者。乞求您, 拯救我生命的延续。”黛薇散开的长发滑落水中, 她虔诚地面向女神,柔声颂唱着溪流之神的光辉,指尖拨划在水中,博格的面容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恍若沉眠。精灵语在森林中低唱,阔别鹿都匍匐下了身体,丛林鸟陷入寂静。
冬日暖阳下的枝条突然开始发芽, 蘑菇钻出雪堆,饱受磨难的古老树木再次生长。整个森林的树叶簌动,郁郁葱葱的绿色覆盖这里,就连石头中都挤出了野花的嫩芽。
贝儿奔至河畔,它踩着浅水探头看博格。
博格在这蔚蔚生机中,并没有睁眼。
黛薇看着博格并没有愈合的伤口,呢喃道,“这是对我自私的惩罚吗?我的母亲……我愿此生皆立于此,守卫阔别河与精灵戒。森林将成为我唯一的归宿,没有死亡能带走我对溪流的忠诚。我愿呈出我的漫长的生命,再也不跨出这里半步。我将抛弃情感与猜疑,化身溪流的波浪。我亦不再是谁的母亲与伴侣,我只为溪流而咏唱……求您……将他从死神的镰刀下带回这里。”
水流滑过黛薇合拢的双手,滴答在水面。
贝儿坐在浅水中,甩着湿掉的耳朵。
“你将一生被夏戈的光芒埋没,成为夏戈的附庸与阴影。没有尽头的痛苦纠缠在脚踝,黑暗拖拽着你沉入泥潭。窒息感……尖叫啊小鬼,哭泣着乞求原谅,为你父亲的背叛跪下双膝,在这里,你永远没有欢笑的未来。”肥胖的身躯挤在王座,老国王的王冠已经滑落,他的酒杯倾倒在地面,他的影子笼罩博格,像是狰狞的鬼魅。笑声拥挤在耳畔,他烂醉如泥,纵情声乐。他们按下博格的头,要他贴在地面,弯下脊梁。
镰刀抵压在后颈,博格贴着地面,目光凶狠地扫过所有人。他对国王露出了笑容,蓝眸中的绝望与疯狂并存。
“尖叫啊……”博格盯着他们,牙齿间发出咯嘣声,他撑起了身,探向前方,“我会撕烂你臃肿的身体,将雄狮摁在泥水中踩踏!王冠被击落在脚底,听啊……我咬过你的骨头……这座城都是坟墓。”
存活在夹缝中的苟且,生长在黑暗下的残忍,这只怪物偏偏拥有绚丽的金发。他的蓝眸学会了隐藏暴戾,他的疯狂逐渐掩盖在彬彬有礼之下,当斯托克·博格站在高阶之上时,小狮子也会被他的锋芒捕获。
夏戈成为了博格的高墙。
可他们不同于格雷父子,老伯朗在大笑中庇护着他的儿子,夏戈却成为了博格要用一生跨越的墙壁。这面墙永远屹立在前方,不论博格听到过多少赞美,他依然是“夏戈和精灵的儿子”。夏戈才是巅峰,夏戈左右他的生命,夏戈终结他的尽头。
“是野狗啊。”年少的伦道夫站在姐姐身边,哭着对博格喊道,“他是条野狗啊!为什么阿瑟需要他不是我?为什么印记要交给他不是我?为什么要称赞一条肮脏的野狗!他混杂着让人作呕的血!杂交诞生的恶魔!他能够被称为人类吗?他根本不是人。”
“愚蠢的弟弟。”罗珊娜看向博格,“擦干净你的鼻涕,好好打量这条野狗。你终究会超越他,因为格林人生来不会屈服。被杂种打败,那不值得夸耀,闭上你的嘴,这是你一生的对手,也是你最终的垫脚石。”
博格擦掉颊面的血迹,他看着相依为命的姐弟,孤单的影子与漆黑并存。
“我踩着你的头。”博格对伦道夫说,“那让我感觉愉悦。”他微扬唇线,露出阴影中的笑,“欢迎再来,伦道夫。你是我最好的脚垫。”
伦道夫的哭声失控地响起,他一手擦着眼泪,拽紧罗珊娜的裙摆,哽咽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看看这些家犬。
博格索然无味地想。
他们连尖牙都被拔干净,像软肉一般听凭踢踹。他已经听烦了吠叫,他想要更多的撕咬,让血淋淋的伤口布满全身,疼痛才能治愈他的疯狂。孤独吞并他,怪物就该有怪物的样子。这具身体里空荡荡,他生来不属于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属于他。他不被期待,也不去依赖。
像野狗一样活着。
博格游荡在这个世界中,他独自走过任何地方。利蒙瀑布边缘的小镇夜晚星光灿烂,他坐在高台的沿边,陪伴他的只有剑鞘。
生命中的祈祷仅有一次。
那是在绝望中的咆哮。
“魔王——!他会撕裂噩梦!我祈祷他,我会每一分每一秒的祈祷他,醒过来,活过来,到这里来!”
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