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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周郎[三国]_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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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北上,沿途遇到不少寿春派出的探哨,怕是瞒不过袁术。”徐茂有些忧心,向李睦一拱手,语气委婉地劝道,“加上祖郎一部,我们也不过仅有上千人马,虽占据砀山高地,可若是袁术大军来到,怕是难以抵挡。”

  周瑜朗声一笑,伸手在徐茂肩上一拍,语带戏谑:“难得能见盛丰生怯……”话未说完,只见徐茂憋红了一张脸,瞥了李睦一眼,梗着脖子就要与他争辩,不禁连忙摆手,“是瑜妄言了,盛丰莫恼!”

  “砀山距离小沛极近,而刘备目前就在沛县驻军。他号称汉室宗亲,又素有仁义之名,袁术要谋传国玉玺,便绝不会自讨没趣与他联手,而这里又毕竟不是他的寿春,能容他派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他只剩下与吕布联手一途。而吕布一旦出兵,刘备兵少将寡,必然不敌,放眼四处,也只唯有向曹操求救。曹孟德觊觎徐州富庶已久,如今要与袁绍角力,自然更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定然会应刘备之请,派兵来救。”

  人说世事如棋,棋艺高明者每走一步就能预想到之后十步。这一环扣着一环,由周瑜说来,轻描淡写,可却足以在李睦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吕布将先破刘备,掳其妻女,随后又被亲自提兵赶来的曹操围于下邳,斩于白门楼下,除了周瑜本身以外,历史的进程与他所说的分毫不差!

  若非李睦确信周瑜之前不知祖郎将围宣城,不知祖郎最终降于孙策,她几乎就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与她一样,也是穿越千年而来!

  “如今朝堂未稳,袁绍又声势逼人。曹操此来,只能速战,不可久留。因此必以快马轻骑取道梁国而来,而袁术要袭砀山,势必也要路过梁国。盛丰早年跟伯符一同留于袁术军中,想来对袁军的战令不会陌生。到时候大可随机而变,若曹操势强,便再为袁术出一把力,前后夹击,稳住战局,反之亦然。只要拖到吕布一到,到时候任他三家混战,下邳空虚,我们直接夺城!”

  “诺!”徐茂连连搓手,看向周瑜的眼神之中满是敬佩之意,哪里还记得方才那句险些令他在“权公子”面前大失面子的“妄言”。

  周瑜扬眉一笑,整个人一扫之前温润的气质,神采粲然,仿佛已然身处沙场,纵马扬鞭,刀锋指处,纵横睥睨:“此战若成,伯符便会自会籍北进,南北相和,一举拿下广陵,扼住海口入江之处,自此于寿春同处江北之地,再不用受袁术所制!”

  一字一句,乾乾朗朗,仿若金石掷地,莫说徐茂,就连李睦也听得热血沸腾。寥寥数言,便谱出一幕宏远之景,战未发而战意昂扬,兵未行而人心已往,再有将帅身先士卒,指挥若定,兵士岂不用命?

  但若思细,周瑜此计如同火中取栗,极为大胆。莫说曹操,吕布及袁术,就是刘备此时,亦有兵力数千,相比之下,他手上能用之兵,不到千人!

  这一刻,李睦突然醒悟,眼前的这个人,是随孙策在强兵诸侯中生生打出三分天下,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的千古名将,天时地利,以寡击众,步步为营,险中求胜,方能有她所熟悉的青史戏说,万口颂扬。此战若成,只怕不用等到赤壁大火,周瑜就将名扬天下!

  甚至就此更改江东偏安一隅,终孙氏数代也未能越过长江天险的困局!

  直到徐茂斗志昂扬地领命而去,李睦才慢慢醒过神来,突然想到周瑜这条计策之中最为关键的一个前提:“你说孙策会在会籍发兵,可祖郎原来奉袁术之命偷袭宣城不就是因为孙策用兵丹阳,令袁术心生忌惮么?怎么才几天功夫,孙策又到了会籍?就算快马加鞭,渡江传讯,孙策得讯之后再调兵运粮,也没那么快吧?若是孙策不到,你准备就凭这些人马破了下邳再打广陵?”

  周瑜眉梢轻扬,似有些吃惊李睦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随即却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何必传讯,就凭我离开寿春时遭袁术所袭的消息,伯符就一定会来。”云淡风轻的一句,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怀疑,“只是此战时机难得,稍纵即逝,来不及先送你离开,只能烦劳你干脆以权公子之名坐镇战局,以安人心。”

  “可是……”——当日有许多人都看到她是被周瑜打晕了从寿春绑出来的,又怎会相信她就是孙权?

  见李睦面色犹疑,周瑜仿佛知她心中所想:“盛丰那里,你无需多虑。他只当你是孤勇孝义,少年冲动。为兄冒险潜入寿春夺回传国玉玺,由我强行带回去交给伯符而已。”

  这他也信?

  李睦只觉得不可思议。袁术在寿春的住处大得如同一座宫殿,前前后后也不知多少间屋子,多少守卫兵士,单凭一己之力要进去夺回传国玉玺?这是说梦话呢吧!孙权若是冲动如此,固守江东四个字怕是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了。

  “将言勇,士取义,勇义双全,对他而言,足矣。”

  天下局势,兵力部署,人心思虑,竟是样样俱全,处处算尽。李睦看着眼前的青年闲闲负手,长身而立,背映青山,肩担朝霞,端得是玉树临风,清俊闲雅,好像从画里翩然走出来一样,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决定只要一到江东,就立刻离他远远的!

  这样的人,她那点心思计较,怎么都不够他玩的!

  

  ☆、第十四章

  

  两世为人,李睦见过茫茫草原上豪迈漂亮的蒙古包,也见过祖郎部众过夜时搭出来的草叶棚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行军营寨。

  周瑜的伤口恢复得极快,第十天上华佗便拆了缝合伤口的丝线,换上层层叠叠的细纱布,放他带着李睦去砀山军营了。

  四十里的距离并不算远,李睦也不是走不得路的古代闺阁女子。他们天亮出发,赶到砀山山脚,日头刚过中天。

  引水埋锅,巡哨来回,铿锵的兵戈相击声和齐整的脚步声衬着山风水声,旭日烈烈,迸发出一股说不出的锋锐朝气,隐在山林之间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匣中利剑,只待战鼓激昂,便可龙吟劈空。

  徐茂不在营中,周瑜也不要旁人随行,好整以暇地带着李睦沿着整个营寨转了一圈,告诉她哪里能走,哪里能看,哪里却是点兵集将的必经之处,万不可停留阻碍。

  从身后的营帐布局,到山下的城门地势,一路走来,日已偏西。

  砀山并不算很高,只是他们位置选得极为巧妙。营帐不比树高,鹿角不出林外,再加上阳光的照射,这一片连绵的营帐迎光而驻,若是从下往上看,百步之外,白茫茫的一片光中,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些许影子,离得远了,竟是一点都看不出这里还藏着一队人马。待到天色转暗,这一片又随即隐于树林的阴影之中,无声无迹。

  然而往下看,清晨的雾气慢慢散去之后,远目眺望,沛县的城门四方挺阔地仿佛一个托在手掌里的模型,纵横交错的是山道,轻轻晃动的是树影,明亮蜿蜒的是两脉泗水支流,自山腰盘山而下,清清楚楚,尽收眼底。

  李睦纵然不懂排兵布阵,然而却也隐隐看出了周瑜准备坐山观虎斗的打算。

  “祖郎呢?”李睦忽然想起许久没见的山匪头子来,转头问道。然而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周瑜既然现在手里还有她眼前看到的这许多兵马,又岂会再将祖郎放在眼里。

  夕阳的余晖如霞,周瑜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复前行,并不回答。直到两人绕过一圈营帐,来到一处小小的山头时,才示意她站到最高处往后看。

  李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摸了摸鼻梁。脚下跟着他的脚步亦行亦趋,仔细地踏稳,踩到仿佛凸出于外的石块上,这才仰起头来,眯着眼放眼远眺。

  只见远远近近许多兵士或一脚踏着凸起的山石,架着横放在腿上的佩刀,或用双腿夹着刀鞘,或一刀拄在地上,双手扯了细碎的布条将刀鞘刀柄全部裹住。

  李睦不解,正要问周瑜,余光突然瞥到不远处被营帐山木挡住大半的山道上,似有许多人影晃动。

  再凝神细看了好一会儿,李睦赫然发觉——那真的是许多人!

  身上穿的是粗布,头上带着黑色的葛巾,就连腰里的刀都裹了布条,挡住了光线的反射。若不是如此近距离地细看,整队人仿佛山间一片晃悠悠的暗影!然而令李睦更惊讶的是,那队人中,弓身弯腰走在最后那人的身形,赫然竟是数日未见的祖郎!

  见李睦惊讶,周瑜这才笑道:“我随叔父从丹阳出发时,确只有一千人马,然伯符不放心,又遣了两千精兵随后接应。我沿途逐渐减灶减员,最后只留下五百人直接进寿春,放到袁术眼中。其余众人一路由居巢沿水路往江东会籍用作接应,另一路则沿途随时回援……”

  “嗯?”之前徐茂说他们只有不到一千人,可这会儿又突然多出两倍来,李睦顿时生疑。看看营寨里来来往往的兵士,再看那已经绕到另一头只剩个背影的祖郎,想起他们马背上从袁术战地“扫”来的战利品,脑海之中立刻蹦出个荒唐的念头来:“祖郎……该不是你的人吧?”

  否则怎会出现得这么巧?还带回了他们被袁术散军掠去的物资?

  可若真如她所想……历史上孙权几乎在宣城丧命,岂不是周瑜也早该事先知晓?这又怎么可能!

  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李睦彻底把自己绕糊涂了。

  这下轮到周瑜诧异起来。虽说他因李睦突然带来了传国玉玺的下落,从而临时改变由居巢和孙策汇合的计划。他离开寿春时就料到袁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故而急令徐茂调集居巢人马合为一处,前来接应,然而最终还是晚了几天。先是遇上袁术与刘备交战后收兵返回的散军,中了流矢,又被李睦误打误撞脱离了突围的部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仅带了区区数百人的祖郎放在心上。

  而他将祖郎部众编入麾下,不正是因为李睦冒认孙权,劝降了此人么?

  任他胸中沟壑万千,却也一时想不出为何李睦会觉得祖郎本就是他的人!若是他的人,有那帮袁术打扫战场的功夫,直接布一支奇兵,大大方方吃掉那支目中无人的散军,甚至隐在寿春城外,时不时地给袁术找些麻烦,岂非更好?他还缺那些废旧兵器,破衣烂衫不成?

  年轻男子眉峰略略上扬,又轻轻皱起来,不自觉微微抿起的薄唇敛了原先始终如一的温和笑容,清清朗朗的目光里有点不解,又有点诧异的神色,认真地看着李睦,令她突然想起前世在课堂上初学流体力学时,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光来。

  李睦不由失笑。

  雨夜谈判,将她打晕,徐州局势,他又是步步算计,令人心惊,可她又何尝不是别有所图!

  面对眼前这个朗若清风,名留千古,仿佛传奇一般的男子,李睦是她将记忆里的印象,年少的回忆,统统都翻出来,反复比较,仔细权衡。历史也好,故事也罢,无论是不是空穴来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垒砌成重重防范,犹疑不定,无论是此刻见到祖郎,还是之前气他蓄意隐瞒,俱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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