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钵走向了轮回晷和林静那边,赵云澜一个人站在了镇魂灯下。
赵云澜轻轻地摸了摸镇魂灯,灯身上刻着凹凸不平的铭文,与镇魂令后面的如出一辙,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灯真的是和他骨肉相连的,跳动的灯火奇迹一般地与他的心跳相重合,就像那里站着两个人——几千年前的他,和几千年后的他,殊无二致。
赵云澜心里一时涌上了说不出的感慨,原来世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早已经轮换过一圈,他本人却像那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一样,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差别,真是够从一而终的。
沈巍转头望向守着阴阳分界的杂货铺老板,那老头带着一干来自光明路4号的夜班专员,围在了大阵的外面,皱纹横生的老人抬起头,虚虚地拢起拳头,像古人那样,对沈巍拱拱手:“我这老东西没别的用处,给上仙护法。”
沈巍点点头,随后他抬起手指,一笔一划地在空气中写下了古老的、来自诸天神魔的文字,它们本身就像是有力量,像水波一样在空中波动着,每一笔都似乎带起来自遥远时代的穹音,而后沈巍并指成掌,在那一整篇的文字上重重一拍,所有的笔画分崩离析,飞往四象角落的每一个位置,落到了每一个人的眉心里。
一瞬间,每个人都听到了那洪荒之初流传下来的咒文,无比的厚重,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从自己心里油然而生。
沈巍最后往南方看了一眼,正好与赵云澜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他忽然非常轻地笑了一下,就像须臾间花开的春天。
阎王殿里一片昏天黑地,祝红什么也看不见,正茫然地四处游荡,只有手中沈巍给的大神木树枝亮起微微的白光,在她周身撑起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严严实实地把她和外面可怖的鬼族和无所不吞的混沌隔绝,而那看起来娇嫩极了的小芽却仿佛愈加碧绿了。
忽然,祝红听见有人焦急地叫了她的名字,祝红扭过头去,只见蛇四叔正狼狈地靠在阎王殿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躲在一片巨大的鳞片下——那是伏羲鳞,蛇族圣物之一,祝红认得。
他似乎受伤不轻,连人形也保持不住,露出下身碧绿的蛇尾。
蛇四叔一见了她,先是震惊,随后简直是疾言厉色:“你在这干什么?刚才为什么不和令主离开?小命不想要了吗?!”
他瞟了一眼外面的情况,飞快地从石头缝里钻出来,长尾卷起祝红,一把把她拉进了石缝里,男人的嘴角还带着血迹,对着祝红,更是连脸都气白了:“全族的孩子没有一个像你这么缺心眼的,你这蠢丫头不知道危险吗?不知道跑吗?”
祝红:“我担心四叔……”
蛇四叔冷冷地打断她:“还轮不着你一个化形也化不利索的小鬼担心我。”
他说着,上上下下地把祝红检查了一遍,却发现她竟然完好无损,一点破皮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冷哼了一声:“运气倒好。”
祝红举起了大神木的树枝:“是斩魂使大人给我的。”
蛇四叔眯了眯眼:“大神木?这东西他怎么会随便拿来送人?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这两棵芽能活着,就让我有机会找个好地方栽下去。”
蛇四叔听了,心思急转,忽然重重地靠在了阎王殿的石壁上,眉头夹得死紧:“果然是大封将破,他在交代后事……眼下难道是大封已经破了?”
祝红一头雾水,又不敢打扰他的思绪,没开口问,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好一会,蛇四叔才低声对她说:“算你这小丫头傻人有傻福——快好好收着。”
祝红立刻点头答应,就在这时,她忽然“咦”了一声,把大神木的树枝举到了蛇四叔面前:“您快看。”
只见那并指粗的枝桠上不知什么时候,一块浅浅的碧绿色顶开了干枯粗粝的树枝,露出了一个娇嫩的头——原本只有两个嫩芽的树枝上长出了第三个芽!
祝红惊诧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沈巍说那棵树好几千年就只长出了这么两个芽。”
“‘沈巍’也是你叫的?”蛇四叔瞪了她一眼,而后顿了顿才说,“昆仑神木与天地同寿,是万物生命之始,当年女娲想借神木树枝镇在大不敬之地门口,她心怀杀意,结果种出了一棵未生已死的树……眼下树枝无缘无故地开始长芽,可能是有人的心意变了。”
他们两个在最危险的地方相对安全,而悬在吊桥上的郭长城和楚恕之却简直是命悬一线。
楚恕之当机立断,没管身后的动静,径直松了拉弓的手,飞旋而出的符咒招来一道惊雷,如同要把天空劈裂一样当空砸下,将郭长城那一边的鬼族劈了个对穿,然后他飞快地回头,重新变成青灰色的手臂在转身的瞬间就搅动起一大片雨帘,雨水凝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当空俯冲下来。
谁知他转过身去才发现,自己身后原来不是一只幽畜,而是那披着人皮的红眼怪物青年。
红眼的怪物是个高阶鬼族,吸收了从地缝中泄露出来的大不敬之地的混沌后,整个人……不,整只鬼仿佛经历了鸟枪换炮一般的咸鱼翻身,两个先天鬼王,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被仙筋束缚成了个半真不假的神,所有高阶鬼族全都狂热地瞄准了那个位置,想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代的鬼王。
原本会被楚恕之的骷髅纠缠得毫无办法的鬼族只抬起了一条胳膊,就抵住了那水凝成的大骷髅,手指一捏,骷髅重新散成了水珠,喷溅得到处都是。
随后,楚恕之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股大力击中,清瘦的身体直接从吊桥上飞了出去,下面就是上千米的山崖。
郭长城想也不想,那一刻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径直从安全护栏上翻了下来,自杀一样地从桥上跳下来,扑向楚恕之。原本抱在怀里的腰包掉在了桥面上,魂瓶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