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伸脚捅了捅大庆的肚子:“你们俩一起回去吧,路上小心。”
然后赵云澜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奈何桥,径直从桥栏杆上翻了出去,敏捷地跳上了一条摆渡船,把上面没有五官的摆渡鬼被吓了一跳,赵云澜拍了怕他的肩膀:“哎,兄弟,跟你打听个路,我想去被封印的大不敬之地,怎么走?”
摆渡鬼脸白得像张白板,摆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实在难度系数太高,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跳船扎进了忘川里,大概是不用喘气的缘故,半晌连泡也没冒一个。
赵云澜见自己一句话竟然把鬼吓得潜水,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坐在摆渡船上思量了片刻。
“黄泉下千丈,黄泉下……”赵云澜盯着脚下平静的忘川看了看,把沈巍的外衣叠平整了,放在了摆渡船上。
河里有微弱的幽魂露出头来,试探地伸手想去摸,赵云澜头也不回地说:“斩魂使大人的衣服,你也敢碰?”
幽魂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
赵云澜就卷起袖子和裤脚,十分光棍地跳进了忘川水里,远处响起女人和猫的惊叫,也吓跑了一大帮水里游荡的幽魂。
忘川水冰冷刺骨,阴间什么东西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赵云澜的手表在水里发出柔和的光晕,他往下看了一眼,打算竭尽所能往下潜一潜,喘不上气来了再上去,谁知这时,脖子上挂着的水龙珠却忽然散发出白光,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泡,把他整个人包在了里面,赵云澜试探着放开了鼻息,惊喜地发现,他又能喘气了。
“这个太牛逼了。”赵云澜捧着传说中避水避火的水龙珠,感叹了一句,放松大胆地继续往下游去。
这一下,就不知下去了多久,上面摆渡船散发出来的洁白的光晕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往上是漆黑一团的水,往下也是漆黑一团的水,明鉴表好像成了个手电筒,只发光,不再走针,就像他的时间已经完全停住了。
周围游荡的幽魂也渐渐没了踪迹,又过了一会,连水也似乎凝滞不动起来。
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赵云澜发现自己心跳的声音变得非常吵闹,捂住耳朵也不能隔绝,鼓点一样,越是关注,就越是剧烈。
又过了一会,连明鉴的光晕也黯淡了下去,周遭开始变得一片漆黑,赵云澜在黑暗中不知下沉了多久,他几乎有种错觉,仿佛不是没有光,而是他的眼睛又一次瞎了。
86
86、镇魂灯 ...
楚恕之没想到,他回龙城碰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郭长城。
他刚刚解下枷锁,又拿回了自己当年被地府强行收去的东西,心情正好,于是趁着春节假期,找了个野坟坡乱葬岗,好好地闭关了几天,直到收到汪徵说祝红打算辞职的邮件,才匆忙定了个站票坐火车赶回龙城。
火车站人群熙熙攘攘,楚恕之往前走了一段,正东张西望地找出租车,就看到郭长城熟悉的身影——那年轻人扛着个巨大的编织袋,身体险些要弯成个句号,正艰难地慢慢蠕动着。
郭长城这人一看就没怎么干过体力活,大概在学校的时候体育成绩也好得有限,扛着个大包,就像蜗牛背着个重重的壳,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这个年轻人。
楚恕之一开始怕认错人,多瞄了两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本该很结实的尼龙袋子被活生生地坠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一个在路边卖煮玉米的阿姨还好心开口提醒:“哎,小伙子,你那袋都快漏啦!”
郭长城应声一回头,可大概是东西太笨重,他侧身的时候没留心脚底下,正好绊住了一个经过的姑娘的拖杆箱小轮,郭长城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被姑娘旁边的小伙子气势汹汹地用力推了一把:“看着点,往哪踩呢?”
郭长城本来就站得不稳当,脚下一踉跄,身后的“城墙”轰隆一声就塌了,只见尼龙编织袋的底部分崩离析,一堆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包括锅碗瓢盆,装在其他小塑料袋里的食品衣物,最诡异的是还有一个直径六十厘米左右,厚八厘米的木头大砧板——他简直像是把一个微型沃尔玛扛在了身上。
推他的小伙子大概也刚从人挨人、人挤人的火车站里杀出一条血路来,正烦躁,嫌恶地皱着眉“嘶”了一声,见郭长城穿得灰扑扑一身旧衣服,把他当成了返城的农民工,顿时嫌恶中又莫名地有了点说不出的优越感,一手拉着旁边的姑娘走,一边尖刻地抱怨说:“知道人多还带这么多东西,有病吧?踩坏了人家的箱子你赔得起么?”
郭长城嘴里连声道歉,眼见掉了一地的东西,险些麻爪,连忙蹲下来捡,又看着两头漏的尼龙编织袋,茫然无措地抓了抓头发,犯了愁。
就在这时,一只有些枯瘦的手伸过来,轻巧地把尼龙袋两头挽了个死扣,做成了个布兜的形状,然后把袋子里的杂物往中间一兜,往下坠了坠,就好像拎起一个海绵宝宝一样,一只手就把这些鸡零狗碎还死沉死沉的东西给兜了起来。
郭长城:“楚哥!”
他要有尾巴,简直能给摇成个电风扇,骤然忘了眼前站着的这个是僵尸尸王——在郭长城看来,楚恕之简直就是个从天而降的大救星。
楚恕之没理他,一手拎着大尼龙袋,一边转向没走远的年轻人,脸色不大好看地说:“前面那个,我劝你最好立刻滚回来道个歉。”
楚恕之平时正常的时候倒是也没什么,可一沉下脸却尤其吓人,几乎天然带着一股子亡命徒的凶狠阴沉,方才凶巴巴的年轻人看着他,多少有点色厉内荏:“你还想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