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闻言怔了怔。
小妗二话没说便拉拽着丹阳公主往那条幽径奔去。
繁茂的树叶遮盖下的幽径里,有一座荒芜已久的石亭。
“公主,您就藏在这儿好了。”
小妗拨开一簇杂草,用衣袖将石凳使劲擦拭了几遍。
丹阳坐在石凳上,借着树杈间的缝隙将目光探出去。
小溪畔,只着里衫的白衣士子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奔于最首的一匹骏马停在他的面前。
马上的士子,头冠上嵌着三枚琥珀松玉,青缎锦袍衬出一副纨绔才子的轻慢模样。
他便是周饶右相之子——刘瑜。
午时赛马,刘瑜射杀了十五头麋鹿,已是御前拔得头筹第一人。
此时此刻,刘瑜凝聚过来的目光,带着侵略与傲慢。
“我当是谁呐。原来是三苗庶民——傅望之。”
刘瑜挑着眼睑,俯瞰的视线引来了更多士人的打量探究。
此人便是傅望之啊……
听闻,傅望之是被三苗流放出境的贱民,却混入周饶成为了时贤徐庄的关门弟子。
坊间流言,傅望之与攸廿将军颇有“交情”。
更有甚者,望着傅望之的一张脸,竟心生龌龊。
傅望之遥遥站立,颀长的身姿,单薄的衣物因浸湿而贴于两侧,一双眼,如深山云雾,与满树桃花醇郁相映,气质皎然。
这样的傅望之看在眼里,就连刘瑜都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地心悸。
只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对坊间流言将信将疑。
毕竟,三苗傅望之,美姿仪,面至白,时人谓“蒹葭倚玉树”。
或许,三苗就是因此才将其驱逐出境的。
刘瑜转眸轻咳,良久,不敢正眼瞧见马下之人。
傅望之抬眼,揖手,语调平直,“刘瑜公子,那麋鹿已逃离此地。约莫一刻,所有士人都该到祭台清点战利品了。”
他说着话,全然不在意其余人心怀不轨的打量,只是十分好心地提醒着马上之人。
傅望之知晓,右相之子向来自负轻狂,此等御前崭露头角之事,刘瑜不可能不争。
果然,刘瑜勒了马缰绳,双脚一蹬,便抛却众人绝尘而去。
见状,底下一众士人皆脸色青白,手忙脚乱地朝刘瑜追过去。
骏马嘶鸣。
傅望之伸手掩面,遮住马蹄扬起的尘土,挑着眉梢,唇角噙起莫名的笑意,悠悠地掸了掸湿漉漉的衣摆,往幽径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庭界灵杰
庭界山间,袅袅云烟浮于眼前。
傅望之遥望头顶的青石长阶,抬脚,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待到登上最后一阶,高高的楼宇,含灵幽幽,正是周饶时贤徐庄的隐世之处。
世人皆知,庭界山上有灵杰。
时贤徐庄少年被招为周饶君王侍读,因厌倦朝堂,而立之年便开始隐居,遍游名山,寻访奇人异士,知命之年定居于庭界山,纵周饶君王三授高爵而不出。
然,由于徐氏学识渊博,周慧王祁辛每遇吉凶、征伐大事,皆亲自进山征询意见,平素更是与他书信不断,故世人称其为“山中左相”。
傅望之朝各立一侧的两小门童点头示意,一入山顶,旋即豁若开云而见白日。
已是申时。
傅望之更衣濯面后经过曲径楼阁外,虎头虎脑的少年弟子云宋便蹑手蹑脚地挪步过来,作噤声状,“三师叔,大师伯和师父正在殿里习课呢。”
云宋垫着脚尖凑到他的耳畔,细声细气地道:“师祖他老人家也在里面。”
说罢,云宋手指朝向楼阁内指了指。
傅望之顺着云宋的手势看过去,楼阁里,须发斑白的老师正手执戒尺,负手而立。
楼门隔着一榭春花,一陌杨柳,一弯碧湖,旖旎风光。
傅望之站在这景致最美的地方,踌躇不决。
“望之,你还愣在门外作甚。”
楼阁里的老师转过脸,目光透过窗棂直射而来,顿时让他无所遁形。
傅望之腆着脸缓慢地走进楼阁,唤道:“望之见过老师。”
宽敞明媚的内室里,窗格木支,恰好挡住了楼外的光影。
傅望之自知理亏,识趣地躬身向老师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