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官员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法,只等谢凝说出个“削减”来,便一股脑地倒出来。礼部侍郎上前道:“陛下继位未久,恐怕不知,此份礼单,正是根据国库存银制定的,臣等不敢有辱皇命。”
谢凝当然知道这是根据国库制定的,区区四万两黄金,就算在加上登基大典的百万辆银子,国库也出得起。只是现在出得起,等两个月后元日大赐,拿什么去赐?拿什么去宴请百官?来年开春,拿什么去给农民们购买谷种?若是春末百越大水泛滥了,拿什么去赈济灾民?
所以,谢凝知道也不能说,只是道:“朕如今却是担心得很,只怕国库的银子不够,对了,孙墨释呢?令他报上国库金银清单。”
“回陛下。”户部小掌固抖着声音回答道:“孙员外郎昨晚遇到刺客,受了惊吓与风寒,今日卧床不起,只怕凶多吉少了!”
“竟有此事?!”谢凝又惊又怒,“堂堂天子脚下,竟有刺客敢伤朝廷命官!金吾卫护卫京城不利,全部罚俸禄一个月!这俸禄么……就给世家们做赏赐吧!唉!国库空虚啊,入了冬,要发炭利钱,群臣制冬日朝服与常服,要发制衣钱,十二月立刻便来了,要准备过年的种种。朕板着手指头算,都唯恐钱不够,要不诸位爱卿商量商量,将这支出减一份去?”
她十分好心地问道:“今冬就不发钱了吧?”
不发就不发,关键是她语焉不详,不发什么钱呢?炭利钱?制衣钱?还是其他的什么钱?所说的是“今冬就不发钱了”,也是一锤定音的,只是她又加了个“吧”,一副商量的口气。试问满朝文武,谁敢说“好,那就不发钱了”,甚至更干脆的说一句“今冬炭利钱不要了”?
赏赐是世家大族的,他们钟鸣鼎食之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凭什么平白得了赏赐却还要这许多靠朝廷养活的官员出钱?
是以谢凝这一句话下去,满朝文武竟全都变成了没嘴的葫芦,沉寂如死了。
谢凝暗笑,这朝局僵硬太久,文武百官都忘了,他们争夺的本就是一杯羹,而最需要讨好的人,本是她。
她也不催,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有人发一句话。谁知就在此时,另一道消息传来,吓得谢凝几乎魂飞魄散。
“启禀陛下!太尉陆离护送先帝梓宫经彭山时遭遇匪类,太尉为护先帝梓宫安稳,身中数箭!”
第35章 商陆
不仅是谢凝,满朝文武都快被吓破胆了,彭山是什么地方?彭山就在京城东北三百里之地,快速行军到京城也不过是一天半的时间。而陆离又是什么人?十八岁带兵平定江夏王叛乱,五年来堪称武将中的无敌者。若是区区匪类,怎能使陆离连中数箭?
“陛下!”
“陛下!”
“陛下!”
三声叫喊同时响起,高崇祎与江自流不禁对望一眼,都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就向第三人看去了。
段昀身为镇南王世子,一身枣红的王服,快步出列来,根本不看其他人,只是道:“陛下,太尉遇袭之事,当从长计议,且听将士悉数道来!”
他声音平稳沉静,谢凝也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别人有什么本事她不知道,陆离有什么本事她会不清楚?就算是昨晚见过的青瓷,那样在大内来去自如、连夏侯淳都不曾发现行踪的人,在陆离手下也是败将。陆离这样的身手,怎么会连中数箭?被天下前十的高手围攻了么?
再者,陆离不是不知道丞相与御史台都在等着他垮台,真的出事了,他敢这样大喇喇地当着群臣的面报上来么?陆离那般骄傲的人,岂会容得别人看不起?
这么一想,谢凝迅速镇定了下来,她目光在那传讯的将士身上扫过,忽然目光一顿——
那将士手腕上系着一块淡蓝色的帕子,在一身黑甲的衬托下显眼而夺目。那帕子的样式实在太熟悉了,何况一角还露出了陈旧的绣图,正是一株商陆。这等剧毒之物,谢凝相信世上不会有第二人将之修在帕子上。
“你便是一株商陆,长在阴暗之地,喜阴喜水,剧毒无比。一不小心沾染上了,便是个死。”灯下她愤愤地绣着帕子,咬牙切齿地说。
他却笑了,漫不经心道:“不慌,商陆出现之时,便是对手死亡之刻。”
对手死亡之刻……谢凝的心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陆离这厮不定又在搞什么鬼,她一时猜不透,只好与他一唱一和。只是明白了发生何事,心中对他的恼火也瞬间飞升,要在此情况下做出惊慌失措、魂飞魄散的样子,却是为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