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驻守河西三代,从卫佑祖父开始就驻守河西,马革裹尸。卫佑的父亲战亡之时,卫佑刚刚二十岁出头,才跟着父亲在河西历练两年。对于君王的恩赏并不陌生,此次的赏赐之丰,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眨眼间,河西的朔风将卫佑少年意气风发的脸庞吹起了皱纹,两鬓染上了中年男子的霜白,终于接到了回长安的调令。
他心中又悲又喜,复杂莫名。
才从章家回到凉州府的卫初阳才不能理解她爹这种复杂的心情,只觉得她爹打了胜仗了,不用再驻守凉州府,终于可以去长安开开眼界了。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的状态,睡不着觉,在月下练了半宿的枪法。
卫初阳二八年华,正逢妙龄,又加之自小习武,当作男儿养大,坐卧行走间少了大家闺秀的婉约,多了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她小时候正逢西辽与凉州府战况激烈,卫夫人倒是想将女儿养成个大家闺秀,可惜城外天天打仗,为着安全以及自保能力,卫佑也坚持教女儿功夫,更许她可以上城楼观战。
卫初阳小小年纪就见识过城下辽兵围困,卫佑城头闲坐喝茶的情景,战鼓听在耳中,只觉心情激荡,小小年纪就嚷嚷着要上战场杀了西辽狗。
卫佑一方面骄傲于自家闺女的过人胆识,另一方面又心酸于女儿不能过安宁的生活,金娇玉贵的长大。
卫初阳不似别家小姑娘,听到战鼓就吓的缩成一团,见到箭雨就要哭着往后方跑。她似乎天生就喜欢与人格斗决战,跟着卫佑观战的时候,敢举起自己随身的剑去砍城下西辽人射上来的箭。
那长剑乃是卫佑的随身佩剑,被她软磨硬缠要过去的时候,才六岁。系在腰间还有一截拖在地上。
等十岁的时候,她已经腰悬长剑骑着马儿满凉州城跑了。整个凉州府的百姓就没有不认识卫初阳的。
卫夫人常自叹息:这个野丫头,若非早订了婚约,恐怕都要嫁不出去了。
遥想自家的野丫头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嫁出去之后有可能将婆家搅的天翻地覆的盛况,卫夫人就愁的连觉也睡不好了!
卫初阳将长剑挥出一片剑光,练的浑身臭汗,对卫夫人的叹息不以为意:“阿娘这是觉得女儿是那胡搅蛮缠的人?只要别人不欺到我头上来,我哪有空去砍别人?我可忙得很!”忙着读书练武,忙着赶快长大。
卫夫人:……
十岁的小丫头,提起婆家或者嫁人之类的,不应该是羞涩的扭头就走吗?
她倒是扭头就走了,但扭头出门之后,凭一己之力就将城中诸将家中的小子们给揍的哭爹喊娘,打上门来。
众夫人带着自家儿子齐聚卫府理论的时候,卫初阳十分的理直气壮:“……我这是替众位叔叔们考察一下大家的功夫有没有长进!”谁让这帮臭小子整日嘲笑她一个丫头不在闺中绣花,跑来练武呢?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小伙伴们不干了:有你这么考察的吗?专拣显眼的地方打!好好一张俊脸,都被你的拳头给毁了!
分明是泄愤!
卫初阳为自己申辩:“我哪知道他们这般不济的啊?”又学卫夫人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劝导挨了揍的小伙伴们:“以后还是多花功夫练练武吧,”嘴头子功夫好了有什么用?
“万一碰上西辽人哪得活命?西辽人可没我好说话!”我只打脸,西辽人可是要命啊!
小伙伴们的娘亲竟无言以对,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
回去就督促儿子好好练武。
武将家的孩子们将来的仕途多是从武,鲜少以读书晋身的。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卫夫人拿着戒尺训女儿,小姑娘跪在她娘面前,足足挨了十戒尺,卫夫人背上都起了汗,板起脸来问:“可知错了?!”她最近有桩烦心事儿,心中焦躁难言,连对女儿温言软语的劝说都省了,直接选择暴力镇压。
卫初阳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诚实:“娘,你用这点子力气,是给我挠痒痒吗?”
卫夫人气的摔了戒尺,瞬间滚下两行泪来!
后院里不省心,明知她在生了卫初阳之后伤了身子,再不能育,自己的贴身丫环春红最近趁着卫佑酒醉爬了床,三天前才诊出来有孕。前院里也不消停,闺女这是跟着添什么乱呐?
看到娘亲哭了,卫初阳瞬间就慌了,膝行到她面前,抱着她的大腿求饶:“阿娘你别哭了,谁欺负了你,我替你出气去!”
卫夫人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下去:“我怎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见女儿似乎要对自己被亲娘贴了个“孽障”的标签而准备发表不同的见解,卫夫人双眸含泪,终于抖了一回雌威:“不许开口!”
这死丫头一开口就噎的人气短。
卫初阳还跪在地上,忍了又忍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跪着看她娘哭了半日,只觉自己委屈的厉害。
打人的是她娘,挨了打的是她,怎的这情形似乎掉转了过来?挨打的不哭,打人的反倒哭了,难道她娘力气小,怨她咯?
她很想好心建议她娘以后晨昏也练练武,不为抗敌,就算是为了打闺女,也别因为力气太小打不疼而气哭。不值当!
☆、第三章
第三章
当然很快卫初阳就知道她那刚强的娘为什么打完了人还要哭鼻子了!
家里的老嬷嬷在背地里议论,春红是会给将军添个千金呢还是小公子呢?
这话落进了卫初阳的耳朵里,她瞬间就懂了。
有些事情,似乎不用别人提点,她就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够迅速想明白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之间的联系。
卫初阳怒冲冲提着长剑冲进了春红住的小院,盯着春红的肚子冷笑。
——自从诊出春红有孕,卫夫人就将她从主院遣出,搬到了后院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去了。
春红比卫初阳大了六七岁,人又聪慧能干,向得卫夫人青眼,对卫初阳的性子也算是略有了解,知道这位大小姐不是个会收敛性子的主儿,吓的抱着肚子瑟瑟而抖。
她对卫佑早就上心了,又兼之卫夫人再不能生育,只要生下儿子,那必是卫家后院里的一大功臣,且不说将来卫家定然是儿子来继承家业,她这个生母前途如何,就全靠自己的肚子了。
原本只是日盛一日的心思,她也掩藏的很是辛苦,结果卫夫人瞧她年纪到了,准备将她许配给卫佑身边的护卫,却逼得她孤注一掷,走上了爬床的不归路。
卫初阳长剑直指春红的肚子,脑子里适时想起卫夫人给她贴的那个标签:“孽障!”她从嘴里吐出这俩字。
肚子里这一个,才是孽障呢!
春红都要哭了,又不敢大声哭出来,怕惹恼了这一位,真让她给动手串了人肉串儿。不止她,连肚子里的儿子都要搭上了性命,还未继承卫家就要枉死在卫初阳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