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0|34|29|25
北千秋心里一瞬间划过许多想法,她的脑子从来没转的这么快过,果不其然,她看见顺帝轻笑了一下,伸手就要来抓紧她。
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想——
外头的太监还在说:“王爷还是进来吧,陆大人聊得事情也跟您有些关系,皇上也是想请您来一同商讨此事。”
左阳沉默了一下。北千秋转瞬间握住顺帝的手腕,反手一拧,从他手中逃脱!顺帝也猜到了她想走的意思,挥袖便要来抓她!他非要让左阳也进来,他竟然想要将她的身份揭露在左阳面前,说不定再顺便宣告他对她的主权!北千秋对他的德行了解的不能更透彻了,她毫不犹豫抬起手臂,刚刚还捏着画卷的纤长手指,此刻却紧握着一把弯月匕首,她几乎是咬牙带着狠绝的朝顺帝划去!
顺帝武功也不会比她差,闪身让开,可燕服的宽袖却被划开了一刀口子。他也只碰到了她的衣袖,就看她如同一只蝶一样,宽大的男装一闪就退到了门口,手里还握着匕首,眼睛带着怒火直直望着他,瞳孔里闪着明亮的光。顺帝看了看衣袖,却似乎颇为喜欢她如今的表情,笑了起来。
北千秋脊背贴着门,听见了外头左阳说话的声音:“皇上是在谈江南盐商一事?这点事情不必闹到连中书令也要拉过来说吧,已经解决了不是。”
那位公公显然是得了顺帝的授意,执意要他也进来,左阳还在问他些什么,北千秋却在一墙之隔的屋内,狠狠盯了一眼顺帝,毫不犹豫的抬袖掀开门帘,大步朝外而去!
左阳正站在门口不远处,徐瑞福还不在,他在屋外拖延时间,不肯走近上书房,正偏着头和那位公公聊天,忽然看着一个深青色身影满身肃杀之气大步跨出门来,走得极快,他还没来得及转头看,那男子就已经走过他身边,唯有软缎的宽大衣袖擦过他的手,左阳有点条件反射的想要捏住,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忍不住回过头,却看着了那陆大人深青色衣服外头笼着一层纱,他长发并未束起,而是文人墨客平时散在肩上束住发尾的样子,走了几步似乎停了一下,左阳以为他要转身呢,却看着他继续往长廊那边走去,身子好像有几分颤抖。他背影纤瘦的很,单凭那薄薄深青色衣服的皱褶也能看得见他笔直的脊背。
外头都说这个陆大人,是个穷的除了御赐一套房子,啥都没有的清官,倒还真是一副清官做派。
左阳回过头来,深秋用的厚棉绒门帘还在兀自摇晃。朝堂上还真有人敢跟顺帝说没了两句撂下就走啊。
他掀开门帘,走进了上书房。那公公却在左阳背后一脸无奈,现在王爷进去也不是皇上的意思了。左阳却不知道刚刚那位他并不太关心的陆大人,在长廊中停了一下,继续大步往前走去,脸上的表情却是抑制不住的惊愕。
她快步走过这条长廊,才刚刚拐到另一边,就仿若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倚倒在墙上,抬手捂住了脸,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缓缓蹲了下来。左阳没有看见她,她却一抬眼看清了和黄门聊天的左阳,她几乎是一时都没有认出来那人是左阳。
左阳似乎表情上还是有说有笑的,可他头发却白的惊人,脸颊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还未落痂,有几分可怖的横在他那张其实看起来很温柔的脸上。她不敢想,她不敢想自己最后丧失意识前满是羽箭的倒在河边后,左阳找到她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北千秋有些恨自己的狠心,他怀里指不定还抱着冰冷的惠安,却看着她也惨死,是不是会当时就崩塌了信念。她两手紧紧捏住,指甲扣进肉里,半天也没缓过来。
北千秋如今的心情,比四年前,她是老南明王的身子,看着左阳有几分迷茫失落的吊着残疾的左腿倚在窗台上时,还难受千万分。
明明如同做梦一样,一个月前,她还与他躺在惠都的大床上,说笑着,他的世界仿佛一瞬间打翻。可跟左阳相见,完全就不在她的计划内。她知道左阳回来了,也听说了些传闻,却选择屏蔽那些。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当然这都是北千秋心里说服自己的理由,更多的原因是,她有些不太能承受得起感情这种东西,她来到这个时代许多年,对于情爱先是得不到,后来是避之不及,可命运的活生生拽住了她的后腿,无视她又喊又叫,强将她在地上拖行几十丈,拖到了左阳身边,然后将她这条后腿,交给了左阳。
北千秋可不是被他牵了手,而是一整条腿被他捏在手里,她连爬都爬不起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撑着墙站起身来,才看着徐瑞福站在不远处的院子里,看着她。“徐公公。”北千秋清了清嗓子,拱手道。
徐瑞福是个在先帝身边就站的很稳的人,在宫人之间也口碑挑不出错来。纵然他似乎有帮颇左阳的倾向,但北千秋并不认为这样一个人会站队,他自己才有他的算盘。徐瑞福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来,这么多年他也老的不成样子,抬手行礼对她道:“陆大人面过圣了?”
北千秋皮笑肉不笑:“面过了。”
“陆大人是选择早日避开,还是要入虎穴。”他问的算是有几分直白,幸而附近也没有旁人。
“避了多少年,这时候还能再躲得开么?”北千秋客气道:“只是这虎穴,如今也太险了些,只怕被吞食入腹,到时候想逃也逃不掉。”
“这回陆大人可是有旁人陪着,指不定二人携手……”
“也指不定得不偿失。”北千秋笑道。
徐瑞福不置可否,行了个礼,只说是皇上那边传的急先走了。北千秋看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朝外走去。
左阳背着手站在屋里,就如同几个月前顺帝将他拉来讨论太后生辰一事时一样轻松,顺帝缓缓坐回了位置,他随意的书房里来回走动,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卷轴,看了一眼。
顺帝抬眼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倒是没想到你说着去余杭办事,顺道玩了一圈,回来却成了这个样子。”
左阳还低头看着那卷轴上笑语晏晏的人,眼睛扫过所有的细节,才将卷轴合起来,装作无事的放回书架上,转头道:“你本来是想带着秋娘在余杭玩的,皇上也知道江道上出了不知哪儿来的匪类,好几艘船被屠杀,她也……是我没能救得了她,反而被那些不入流的江匪所伤。”
顺帝表情不变,隐隐做出几分悲痛的口气:“你们才成婚不过两年……这次不是说想带她去一趟原来南明王在的老家看看,却竟然……”
左阳如今看他不论是什么样的演技,都心里平静的很,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浊气,半晌才说道:“我觉得恐怕多少年我也难再娶妻了,几个月前还找我和秋娘谈话的太后也不在了,真是铁打的长安城,流水的人命啊。”
顺帝放下笔,看向他说道:“也不必这样说,朕这皇位坐了这么多年,你不也在长安呆了这么多年。只是我这边怎么接到消息说,我阿姐在江南遇袭?”
人不要脸当真是天下无敌。
左阳转过脸来,一脸吃惊:“怎么会,我娘没跟我同路,她要去贵阳老家看看,跟我倒是同时出发的,现在应该已经在贵阳老家好好呆着呢,我在余杭的时候,她还寄信过来,说老家发了水,还有那帮水兵如今散漫的不成样子之类的。”顺帝没有拿到惠安的尸身,替身现在已经呆在宣州,他还可以做很多手脚。
顺帝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纵然惠安的尸体还在他们手里,左阳背后显然在南方还有势力,可这般隐瞒惠安的死有什么用?他皱眉道:“你还是再修书一封回去问吧,我这几日心里终是惴惴不安,那日夜里惊醒也怕是出了事。她年纪也不轻了,却总感觉她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似的,来来回回奔波。”
左阳真是打心眼里的佩服,佩服他说话的水平,若不是在宫里几年他稍微了解顺帝一些,四年前他窥得一点真相,外加北千秋的态度,他必定像惠安一样打心眼里死心塌地的信着这个担忧姐姐的皇帝。而左阳实在是不希望惠安长公主在临死前,知道了这血淋淋的真相。
明明派人将惠安一箭穿心,这时候还说着什么回去修书一封,若是走出了这道门,他非要笑起来不可。
左阳却不是当初,忧心忡忡道:“我这边竟然什么消息都没接到,这就让下头人修书一封去问问,真不行就让水云去跑一趟。你这么说来,弄得我也不安心了,我也没什么要求,只盼着她能好好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与太后关系相当恶劣,太后死后她也轻松了许多……”
“太后一事也是我无能,其实那件事,也有我授意。”顺帝起身,两手笼在袖中,说道:“早在谢家不在的时候,就不该留她。不过这事情也过去了,不说了。我倒是盼着惠安早日会长安,她一直想让你有个孩子,如今秋娘死了……只是我倒还能算是有个好消息。”
左阳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果然顺帝没有动手的打算,南九虽然在房间内,但他跟北千秋喜欢快刀斩乱麻的性子完全相反,总是喜欢这样的虚与委蛇。这样虚假下去,对左阳也有好处,他有这些时间可以在背后做很多事情。
“什么好消息。我如今都这样了,你说什么消息,我也笑不出来了。”左阳叹道。
“元贵妃已有身孕,半月前她身体有些不适,太医前去探脉才发现。”顺帝膝下孩子并不少,他此刻面上带着笑容,可这句话却如同劈入左阳脑内的一道惊雷。
左晴她……
这绝对不可能是假的。但左晴对待自己是相当狠绝的,她性子要强,说是此生也不愿怀孕,就肯定是服了什么药做下措施。而如今她依然怀孕,纵然看来是两年盛宠的贵妃怀孕在正常不过,可左阳几乎不敢想象是顺帝做了些什么才有这个结果。
她不像北千秋有武功,纵然左阳靠着之前在宫内的人脉,多次要下头的人对她多加关照,可她依然是势单力薄的一个女孩儿!顺帝却是这宫廷的主人,他若是早知道了左晴不愿怀孕一事,强断了药,之后再多次强迫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左阳几乎是紧紧捏着那白瓷杯盏,骤然一声脆响,茶杯碎开,茶水与茶叶溅满手心,他掌心几乎被碎开的瓷片划开,可左阳心中的暴怒却是几乎无法抑制,他甚至想此刻就冲上去,用手中的瓷片划开顺帝的喉咙!
可顺帝这句话却是明确告诉左阳,他手里有着把柄,有着软肋。
左阳可以做任何事,却不能冲动动手,他发誓要护着左晴,决不能让她在陷入半分危险之中。左阳只抬脸,笑的不像他自己:“是我一时惊到了,怎么也不让她来见见我这个哥哥,我真是太喜欢孩子了,可惜秋娘不能有所出,不过她膝下有了个孩子,也算是我能宽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