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要不是因为老娘没空管你,你上头的那个龙椅上的人渣比你恶心多了,我还急着对付他呢!”北千秋骂道。
“我没有奉命要杀你,你可以直接离开这里。”南九的话语几乎没有声调:“只是郡王爷与长公主,今天一定要把命留在这里。”
“你对他的一切命令,永远都是像死令一样遵守!”北千秋冷冷道。她微微偏头,却看着长公主也拉满了弓,对向了南九!
她长弓拉满,即将松手,南九若是此时才抬手按下弩\箭必定速度比不上她!
北千秋眼都不敢眨一下,却忽然看着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箭闪着寒光往长公主而去,左阳反应力也是惊人,抬刀就要去挑开!可再怎样快的抬刀,也不可能比得上一支箭的速度!
她愣愣的看着长公主胸口突出一段箭头,背后箭羽还在兀自颤抖!
长公主面上表情一滞,松开手来,她手里那支箭最后偏离了方向,朝南九而去,却只射掉了他的发髻!北千秋惊得头皮发麻,看着长公主身子晃了晃就要从马上倒下去——
可她耳边更响起了左阳歇斯底里的惊声痛呼!
他一声“娘”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嘶哑绝望的令她心惊,左阳将马靠拢过去,伸手一把拉住就要跌下马来的长公主,将她抱到他身前来共乘一骑,可长公主已经扶不住他的肩,几乎是软倒在左阳怀里。
北千秋没有能看见他的脸,他埋头下去,年轻的脊背在马背上颤抖,发髻微散,马匹向前疾驰,他披着的外衣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兜起来,人哆嗦得像秋风中的残枝败叶,远处左坤还在奋战的那座城传来的声音如同嘲笑,他连缰绳也握不住,两只手紧紧的抱着长公主。
夜色中无数的树枝蒙头朝他撞来,血顺着长公主的袖口浸湿了他的裤腿,从马鞍上流了下来,他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往前跑去,北千秋听见了他连声音闷闷憋在胸腔里,只有几乎疯狂的微弱哭号,那背影却让北千秋感到恍若鬼魅,形容骇人!
左阳几乎被这一支箭,这一个变故,碾的锥心泣血,血肉模糊。
她心里头不知道是乱是痛,左阳已经管不得周围了,可她还要管。北千秋三箭并发,连着将箭囊中剩余不多的箭矢全都胡乱射出去,也不知道黑暗中击落了几个人,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猛地插在左阳膝下的马身上。
那匹马嘶鸣一声,不要命的往前冲去。前面就是山谷,下头还有一道窄窄的山路,其他的几个手下想跟着冲过去,可是马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北千秋却吼道:“你们都散开!你们跟着也是逃,没用的狗东西!都滚!”
南九根本就不是针对他们,这些人毕竟数量上太少,唯有分散逃了,才能保下一条命。就别让左阳今天带出来的人都死在这宣州城脚下了!
她说着,自己也狠狠一刀扎在身下马臀上,马匹嘶鸣,往前狂奔紧紧跟上左阳,她只祈祷着这受过训练的战马不要太过受惊而绊倒。两匹发疯的战马终于将南九甩出一小段距离,北千秋靠拢向左阳,隔着距离握住他的缰绳,狠狠一拳打在他胳膊上。
左阳抬起头来,脸色惨白如纸,头昏眼花,长公主闭着眼睛倒在他怀里,长发披散在他膝头,左阳嘴唇哆嗦了半天,上牙下牙磕在一起,几乎呼吸不过来,半天才说出一句:“阿北……她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37|34|29|25
北千秋看着两匹马踏着水花跑出去,才走近山洞内。这山洞与左阳之前潜入宣州城的山洞类似,依着湖边,一般浸在水里,幸而水深也不过及腰。
她走进山洞去,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有一片高地路出水面,左阳正盘腿坐在那里,怀里还抱着长公主。
“你受伤了?”北千秋才看见左阳的小腿上中了一箭,箭头穿透小腿上的肌肉,胳膊上也有好几处不断涌血的擦痕。
“不要紧。”他伸手利落的将箭羽砍断,并不拔出箭身说道:“这里没有伤药,先这么放着,贸然拔出的话反而会失血过多。”
北千秋默然无语,刚刚一路左阳和她并行到这里,连哼一声都没有,她都没能发现他受伤了。“你这条腿,真是命途多舛。”她摇头道:“再这样折腾下去,曲若也救不了你。”
她一撑手臂爬上高台,坐到左阳旁边,一时无言。到现在,北千秋还没有长公主已经死了的实感。
从她刚来这时代没多久,就遇见过十几岁时候的长公主,来来回回,北千秋走过了许多路也经历了很多事,但总是偶然遇见惠安。也是因为惠安的缘故,左阳被带到她身边来,看着那个铁娘子如今在左阳怀里逐渐冰冷,她忽然有点恍惚。
北千秋以为不会被时代所左右的女人,也死了,而且如此突然,刚刚被救出宣州就死在了弩箭之下。左阳似乎在哭,却又没什么声音,山洞里没有什么光,北千秋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有点害怕了,伸出手去拉住了左阳的胳膊。
他的胳膊也是冰凉冰凉的,左阳动了动脑袋,似乎往她的方向看来,哑着嗓子说道:“你别出去了。”
北千秋靠过去:“我不走。”
“锁魂蛊会让你只有这一条命的。”他直接说出口:“你千万别再冒险了,我求你了,你要是死了我才真是活不成了。”
北千秋轻笑了一下,声音在山洞里回荡:“我知道的,我之前就知道的。”
“我现在还没有解法。”左阳的嗓子哑的可怜:“你那边有查这件事么?”
“你没看着这次到南方,曲若没来么。”北千秋安慰道:“他也去找解法了,不要紧。这四旧产物还未必控得住我呢。”
看他咳了两下有点说不出话来,北千秋掬了一把湖水,递到他嘴边来,左阳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跟个大型犬喝水一样舔舐了两口,摇头不要了。
他头倚在石壁上,手指还在扣着长公主的肩膀,北千秋才发现他肩膀上的几处擦伤也很严重,一边查看,一边说道:“左坤现在应该被拖在宣州还不太能离的了身,等天快亮的时候,他来找我们是很容易的事情,到时候南九带多少人也没用了。”
只是南九时刻盘旋在这附近,他是个只要有了命令,拼了一切也会去达成的人,还有左阳的命留着,他不可能离开这附近,就她们二人,能不能躲过今夜还是个问题。
可北千秋没有说出口,左阳也没有回答她刚刚的话,过了好一会让,他才开始再度发抖起来。刚刚是为了逃命,他怕北千秋也受了伤,强打起精神带着北千秋来到这个山洞,可一旦坐下,长公主的手躺在他已经长大的手里,他心里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痛极了,连用力也不能,歇斯底里也做不到,哭不出,喊不出,他静静地坐着,感觉整个人不是自己。
除了一无所有,左阳想不起别的。他宁肯不要兵权,不要华府,不要那个人封的狗屁郡王,一家人在一起不好么。左晴捏在那个人手里,左坤在浴血奋战,幺妹不在了,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似的。
心如死灰,他甚至都不敢想复仇。他不敢想天亮。
左坤要是知道长公主不在了,一定要向皇位上那人复仇,到时候拉起战争,死伤两败,左晴说不定还会被当成那人威胁他们兄弟的人质,他该怎么做才能拉紧仅剩的兄妹的手,让一个都不少。
这些斗争这些复仇就像是台阶上层叠盘绕的荆棘,如同活的一般顺着你的小腿往上爬。想往前走,不但自己一身是血,还指不定别人会被拖入盘绕的荆棘中吞噬了性命。左阳的心里,只差再来一根稻草就会完全崩溃压垮。
他感觉北千秋的头靠过来,忍不住伸出手去揽住了她,用力的不行,咬了咬牙,亲了她额头一下:“你先走,南九不会杀你的,他应该不知道锁魂蛊的这点作用,杀了你也没用,一定会放你走,你去城内找我哥。”
“他应该还没走远,我现在贸然出去,就是暴露你的位置,再等一等。”北千秋仍是很冷静,两只手贴着他面颊,额头和他额头相抵,低声道:“左阳,你自己才要好好的。你对别人来说也很重要。”对她来说更重要。
因为她早已麻木的心,因为长公主而惊醒,她或许是自私,但忍不住想若是一个不小心,左阳或许也会像这样冰冷的停止呼吸。她第一次觉得死亡简直就像是逼在眼前的尖刃。
北千秋说了一些话,渐渐说起了长公主,有一些是左阳没听过的,他要北千秋说的细一点给他听,北千秋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声音轻轻慢慢的跟他讲起来,似乎在安慰他,她这时候,倒是体现出活得久年长些的感觉了。
“我刚来这地方没多久,才发现自己可以不死,一开始很惊喜,后来就很可怕了。我有一段时间,自暴自弃的求死过,变着花样的想弄死自己,我讨厌这个时代,可我却不得不呆在这时代,身子越换越差,日子越过越不如以前。来到这个时代的不过两三年,有一次,我成了一个农户家里的女人,下雪走远了,差点在雪里冻死,结果发现当时的大雪中,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女孩儿,带着一个冻得满脸鼻涕的小男孩儿。”
“我冻僵在树下,以为她会剥下我的衣服,给她弟弟,可她没有,她将我拖入一处山洞里,分了一点马肉给我,山洞里燃着火,大雪封山,她已经在那里住了四五天了。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女孩儿,自己生了火,杀了马,还带着弟弟生活在漫天的学里。那个山洞,就跟咱们现在这个差不多大。”北千秋轻声道来,她不太善于记事,这段回忆倒是深刻。
“我其实是想求死的,她却非要救我,倔的一根筋,我说要死,她跟听了天大的不可置信的话一样,还以为我魔怔了打了我一巴掌。”北千秋笑起来,左阳也忍不住想笑,一根筋的倔,来形容长公主再合适不过。
“山洞里的马鞍都是金镶玉的,我才知道她是公主,而且估计是皇上最受宠的公主,她带的男孩儿,就是伯琅。她与谢漱玉——就是太后,当时都爱慕左安明,她去求了先皇,左安明又跟她偶遇几次,两人心心相许,就订了婚。太后知道此事,又被家里安排了入宫,几乎想死,就伙同三皇子,派人给皇家猎场做手脚,长公主在冬季围猎的时候就被人故意引上了禁山,又逢大雪,她就被困在山里,先皇派人去找也没能上得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