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子后,似乎是对逢春的表现满意了,老夫人终于开口:“春丫头,你也坐吧。”
按照教引嬷嬷的培训,逢春十分任劳任怨地推辞了一下,在老夫人第二次命她坐下时,方满脸温驯的从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逢春可以宽心用饭了,她的眼睛还得随时关注老夫人,只要老夫人有需求,她都得激灵敏捷的反应周到。
饭毕,考验还在继续,端茶递水,绞帕擦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未来的婚后日常,想是原主的身体遗留了习惯,逢春对于这些复杂苛刻的礼数,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
天气回暖,午后的阳光融融的暖和,老夫人坐在靠窗的大圈椅内,逢春身体笔直的坐在旁边,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老夫人忽然开口:“姜二公子少时也聪慧灵敏,六岁那年,因生了一场大病,把脑子烧坏了,之后便有些呆呆傻傻。”
老夫人口中的姜二公子,就是逢春日后的夫婿,闻言,逢春只凝定地轻哦了一声。
关于夫婿是傻子这件事,逢春已经做过自我安慰,古时常有因冲喜之故,将鲜嫩如花的妙龄女孩儿,嫁给一个快断气的病秧子,相较于这种更悲催的境地,逢春默默安慰自个儿,她要嫁的对象虽是个智障,但好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过,比人面兽心又粉渣又家暴的恶心男还强多了。
“姜二公子的母亲,是当朝姚阁老的女儿,姚家乃是书香世家,家里的女儿都知书达理,你大伯母与姚家长房长媳是姨家表姐妹,姜二公子兄长所娶的媳妇,是清平侯府长房的嫡长女,除此之外,姜二公子还有一个幼妹,今年应当是十二岁了。”老夫人缓缓说着嘉宁长公主府的事情,“姜二公子的婶娘,是吏部尚书孟大人之女,其长女刚出嫁不久,夫家是承恩侯府薛家……”
老夫人拉扯了好一会儿人际关系,转过头去,只见逢春已快听成了蚊香眼,顿了一顿,老夫人再道:“你母亲事多,若有不明白的,可寻你大嫂子再替你理理。”老夫人口中的大嫂子,乃是长房长孙陶逢鸿的媳妇。
逢春忙不迭的点头:“是,孙女记下了。”
“女人这一辈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略过夫亡从子这一说,老夫人似乎有些感慨道,“出嫁之后,好生孝敬你婆婆,照料好你夫君,悉心抚育你的孩儿,待他长大有出息了,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逢春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庭院深深,只能望到不大的碧蓝天空,老天爷平白无故整这么一出,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体验一把古代女人是怎么熬出头的么,逢春忽然有点无厘头的想,既然她能被换到陶逢春的身体里,那她的傻子夫婿……会不会也搞个灵魂转换?
“祖母的教诲,孙女都记下了。”逢春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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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04
傍晚时分,外出赴宴的女眷们归来,一行人大都神气低落,高氏和逢瑶更是红着眼眶,显然是哭过一场,还待在老夫人屋里的逢春不明所以,只紧闭嘴巴当一朵安静的壁花,老夫人见高氏神色哀戚,便问在清平侯府出了何事。
高氏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立时滴落个不停:“珍儿……珍儿她……”
见高氏哽咽难言,曹氏接过话端回道:“珍丫头产后体弱,今日逸哥儿周岁,她强撑病体待客,客人刚散,珍丫头就昏过去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气血两空,还是要好生调养……”因屋内有未婚姑娘在,曹氏不好明言还是之前血崩残留下的后遗症,但依老夫人的经验,想来心头敞亮的明白。
逢珍才十八岁,还是娇花儿一般的年纪,但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逢珍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也生生虚垮了身子,娘家是公府,婆家是侯府,能请的大夫早都请过,剩下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宽慰哭成泪人的高氏:“我叫她大伯再寻寻,看还有没有什么灵光的大夫,你也劝劝珍丫头,叫她闲事莫理,好生调理身子才是正经,咱们素日烧香礼佛,施粥舍米,为的就是积德行善,庇泽子孙,苍天有眼,心诚则灵,你多替珍丫头焚香祷告,祈求佛祖保佑吧。”
“瑶丫头,扶你母亲回去。”老夫人看了一眼红着眼圈的逢瑶,声音平和的吩咐道,继而再看向庶出的二房,“老二家的,你也回去歇着吧。”
高氏等人离去后,屋子里只留了曹氏,逢春,逢兰。
曹氏坐在老夫人下首,开口道:“母亲,今日碰着姜夫人了,姜夫人问了春丫头的病情,还说再过几日,会亲自过府一趟。”
姜大奶奶是逢春未来的嫂子,也是清平侯府长房的嫡长女,清平侯府二房办长孙的周岁礼,身为亲家的姜夫人会前往倒也正常。
老夫人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道:“谦哥儿又病了,珍丫头又是那个样子,婚期将近,你弟妹只怕是没心思给春丫头办婚事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高氏略有点乌鸦嘴,本来是为儿子打掩护,没想到一语成谶,陶逢谦真的又病倒了,温和地看着曹氏,老夫人又道,“老大媳妇,春丫头的婚事,你就多辛苦辛苦,长公主府给的聘礼丰厚,咱们府给的陪嫁也不能薄了,你好生再清点置办一下。”
“这门亲事,虽是春丫头高嫁,但到底也是委屈,彩礼里头那些金的、银的、穿的、戴的,大部分还随春丫头陪嫁回去吧。”定国公府的赫赫门庭,是靠男人们凭本事挣出来的,小儿子偏偏整这么一出,不免有攀附权势之嫌,逢春虽是庶出,但也是她的血脉亲孙女,一点点看着长大的,老夫人再道,“用余出来的银钱置办酒席,亲朋们随的礼钱,还照老规矩,五分归你三弟那房,五分充到公中里头。”
曹氏神色平和的应道:“都听母亲的。”
按照老夫人的盘算,三房此回嫁女,得到的只有一半礼钱,以及一些山珍海味茶果酒水,真正的黄金白银,基本落不到多少,置办酒席的银钱,原本应该公中出,老夫人既说从聘礼里头扣掉这一部分,曹氏自然没意见。
聘礼和嫁妆通常讲究厚薄相当,大部分聘礼再反充嫁妆,再加上老夫人、二房、三房的贴补,她这边再稍作添整,便也大差不差了,府中每个孙辈成婚时,老夫人都会拿私房贴补,当然,给孙子的会多些,长子、次子昔年成婚时,老夫人暗地给的比明面上说的多一倍。
曹氏瞧了一眼安静而立的逢春,凡事都没个准,虽说姜二公子是个傻子,但说不准逢春是个有福的,若是她日后生了儿子,再是个有出息的,对自己的儿孙也有好处,心思微转间,曹氏已又再道:“待儿媳给春丫头置办妥了,就给母亲过目嫁妆单子。”
老夫人数着手里的念珠儿,温声道:“你办事稳重,又顾全大局,我素来放心……”两日前,老夫人问高氏给逢春的嫁妆置办的如何,她要过过目,高氏推诿说事多尚未办好,老夫人索性替她做了决定,“嫁妆的事就这么定了,春丫头爹那里该出多少由我来说,还有,长公主府的规矩大,随春丫头入府的丫头,也得仔细挑选……”
勾了勾唇角,老夫人淡声道:“春丫头上月失足落水,总归是丫头们照料不周,那俩大的也到了放出去的年岁,叫她们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离开迎香院,我这儿的晴雪和碧巧,派给春丫头用,迎香院里那几个小的,你再过目过目,若是有规矩不严的,一律剔掉换人。”
曹氏一字一句地听了,然后应道:“嗳,儿媳晓得了。”
嫁妆和陪嫁的事都定了,老夫人又道:“春丫头的各种礼节规矩,已学得差不多了,你事儿多,叫鸿哥儿媳妇再提点她些妇道,各府亲朋的关系,也给她顺清楚些,别叫她日后见了人,俩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逢春日后的处事,代表的是夫家脸面和娘家教养,若是逢春失礼丢人,定国公府也会跟着脸上没光,里面的关系厉害,曹氏都懂,哪会有不应之理:“母亲放心,儿媳都晓得。”
老夫人再朝逢兰招招手,和蔼的笑道:“兰丫头是个热心孩子,你春姐姐在闺学里学的东西都忘了,祖母给你派个任务,你这阵子教你春姐姐再识识字、算算数、做做活计。”
逢兰点头如捣蒜:“好的,祖母。”
“好孩子,等你过生辰时,祖母给你一份厚礼。”老夫人赞了一句逢兰,又拉过逢春的手,慈声和气道,“春丫头,祖母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只要你安守本分,总能熬出头的。”
逢春能说什么,只能恭声应好。
正事说完了,老夫人叫曹氏回去歇着,又叫逢春和逢兰留着,陪她一道用晚饭,再叫身边的孙妈妈,去传她要裁人的意思,理由很简单,侍奉姑娘不尽心,叫姑娘凭白遭灾受罪。
一时之间,迎香院里哭声不绝,小丫头们也跟着心头惶惶。
好端端的姑娘小姐,在将要出嫁前,却弄出这么一茬事,尤其这门亲事本就不太明磊,外头早有闲言碎语,再加上这次的意外之事,外头还不知得怎么议论,翠浓和红玲身为逢春的大丫鬟,有脱不掉的责任干系,若是高氏的亲生女儿出了意外,这俩丫鬟轻则挨板子再撵家去,重则打一顿后发卖。
高氏却对这俩丫头重斥轻罚,明眼人都知道高氏不过是做做样子,谁不知道这俩丫头都是她心腹家的闺女,五姑娘天天都活在她的监视之下。
这门亲事在没有转圜的余地之时,老夫人就已经开导过逢春,时常叫她过去说话,逢春会投湖自尽?老夫人根本就不信。
消息传到高氏那里,才止了眼泪的高氏,本就心烦意乱,听说翠浓和红玲要被撵出去,登时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盅,没过多久,高氏又收到逢春嫁妆改由曹氏置办的消息,来人讲明老夫人的意思后,又道大夫人三日后会派人来抬东西,要将给五姑娘办的嫁妆单独搁到一处封存,高氏心头更是蹿火,气得又砸了一个茶盅。
自清醒以后,逢春对高氏这个嫡母,着实没有半分好感,那些假意惺惺的关怀、以及不着痕迹的煽风点火,叫逢春觉得厌烦之极,管她生气还是喷火,逢春依旧在努力学习古代的生存技能。
两日后,逢春正在学拨算盘,福安堂来人传话,说长公主府的姜夫人来了,正在和老夫人说话,叫逢春过去一趟。
逢春呆了一下,要见未来婆婆啊,充当逢春小老师的逢兰,轻推一把逢春的手臂,语气轻快道:“五姐姐,你发什么呆呢,快换新衣裳,收拾的精神些。”
新被指派来的晴雪和碧巧,一个忙去翻衣柜,一个麻溜地去端首饰,逢兰则给逢春鼓劲打气:“五姐姐,你不用紧张,你之前见过姜夫人,姜夫人脾性温雅,待人和气,你只要照新学的规矩来就是,千万别怕啊,有祖母在旁边,她会照应你的。”
听着逢兰温柔周到的絮叨,逢春笑了一笑:“我不紧张。”谁还没面过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