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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行_第131章

魏香音Ctrl+D 收藏本站

  戚云初对常玉奴点了点头,脱下外袍,换上了由小宦官捧过来的素服,然后回头吩咐陆幽。

  “先服侍世子回含露殿歇息休整,一个时辰后去殡宫。”

  陆幽领命,陪着赵戎泽继续沿着游廊往北走。刚入日华门,迎面吹来一阵阴风,裹挟着刺鼻的焦臭气息。

  这是死亡的气味。

  放眼望去,长长的日华门横街之上,万物萧瑟。寒鸦在枝头哀鸣,秋叶满地无人清扫。一字排开的宫殿门前,白纸糊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行至含露殿门口,抬肩舆的宦官们停下脚步。小世子下了地,却停住脚步不愿前进。

  “怎么了?”

  陆幽俯下身来与他面对,这才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宫殿门前的地面上。

  有大片大片焦黑的痕迹,从隔壁晖庆宫的大门前逶迤而来,还夹杂着许多纷乱的足迹——想必是有什么烧焦了的东西,一件件地被人从火场里拖拽而出。

  “没事的。我待会儿就命人打扫干净。”

  陆幽伸手将世子抱起,让他将头埋进自己的肩窝里:“害怕的话,就不要去看。”

  “戎泽不怕。”

  小世子却摇了摇头。

  “戎泽只是心想,若是那夜我在含露殿,一定会找人架起云梯,帮他们从晖庆殿爬过来。”

  可爬过来了又能怎么样呢?等待着他们的,不也依旧是最极端的刑罚。

  陆幽在心里苦笑,轻拍赵戎泽的脊背,抱着他进了含露殿。

  沐浴洗尘之后,换上备好的縗衣絰带。打理完毕,也就到了与戚云初约定的时刻。

  陆幽领着赵戎泽依旧来到通明门外,与早已在此等候的戚云初等人会合,然后取道兴仁门,前往拜祭。

  宣王赵阳薨,殁年十四,为中殇。太子正殿辍朝十多日,易服,禁鸣钟鼓。百官为其成服十二日。鸿胪寺设殡宫,举哀哭临。

  赵阳的殡宫,设在千秋院内坐西向东的配殿。刚走过肃章门,就听见凶卤簿鼓吹的哀乐声声,朝着这边飘来。

  行至千秋院内,只见幡旗仪仗,庄严堂皇,分左右两边一字排开。

  众人沿正道来至西殿阶下,抬头可见屋檐下一排硕大的白纸灯笼。殿内以白绫为帷,一重重一道道,堆雪似地掩映着正中央一顶紫色帐幔。

  陆幽随着赵戎泽走上台阶,看见紫帐前方设着乌木宝座,上置紫锦绣垫。宝座前方是一张乌木供案,案上摆放着错金银的博山炉,烛台与奠文等供物。案前还有一个矮桌,上面放着汤馔与瓜果吃食,倒是与赵阳生前享受得无甚分别。

  饭食既已供上,便说明今日的夕奠已经结束。此时此刻,殡宫之内只留了几名负责看守的太监,并无帝后或者其他宗室子弟在场。

  赵戎泽在殿前的蒲团上拜了几拜,起身绕过宝座去瞻仰宣王的梓宫。陆幽自然也紧随其后。可他刚走进幔帐就吃了一惊——分明早就应该大殓盖封地棺木居然还敞开着,远远地就可以看见一个裹着重重锦被的人形躺在里头。

  “萧后悲伤过度,不忍别离。因此宣王久未封棺。”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如此解释。

  此外,尚有一些宗室成员正在赶来诏京的路上。推迟封棺,也是让他们彼此再见上最后一面。

  再见最后一面?

  陆幽暗自咋舌。以他眼前所见,这“最后一面”,还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通体描金髹彩的棺木,内衬着五重织金锦被,上面用五色丝线绣满经文。锦被上铺满珠宝玉璧,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

  而在这一片眼花缭乱的中央,是身裹紫色衾被的宣王赵阳。

  或者说,那应该是赵阳。

  事到如今,就算是陆幽都无法确认棺木里头的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那个与自己拥有同一张脸的小怪物。

  因为赵阳的脸上覆着一层金箔面具,遮去了他或许因为火灾而尽毁的容颜。面具上的眉眼,依旧是昔日的眉眼,可血肉之躯毕竟已经凝固,成为了毫无生气的装饰。

  至于面部之外的其他部分,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衾被之中。可即便如此,只要稍稍留意观察,依旧可以看见面具与脖颈的连接处是一团漆黑。

  陆幽低头,朝着赵戎泽问道:“要我抱你起来么?”

  小世子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绕着梓宫走了一圈,又从帐幔的另一侧出来。

  分明不过片刻功夫,殿外的天色却暗沉了许多。鼓吹之声也歇了去,只留下一片阴森死寂。

  屋檐下的白纸灯笼静悄悄地摇晃,写有赵阳名讳谥号的明旌随风飘荡。

  陆幽突然有些害怕。在这样一个无月的冷夜,似乎合该发生一些什么不祥的事情。

  他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千秋院的南面,肃章门的方向亮起了几星灯火。飘飘悠悠地,转眼就到了面前。

  居然是太子!

  陆幽心下诧异,紧接着又见一人跟随在太子身后,亦步亦趋、顺目低眉。

  是叶月珊!

  早在回宫之前,陆幽就想着要去探望姐姐,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相见。

  这点时间,太子已经入了殿。他见到戚云初与赵戎泽等人立在西侧,尽管有些意外,却也只是挑了挑眉。

  “哦,回来了?”

  接话的是赵戎泽:“回太子殿下的话,戎泽一个时辰前刚回的宫。”

  太子点点头,又转身使了一个颜色,紧随其后的春坊宦官又抬上一桌酒菜,放在已有的那桌边上。

  今天并不是赵阳的头七,亦不是什么特殊日子。看起来这段时间太子应该时常出入殡宫。可他却又挑在夕奠结束后的冷寂时分到来,显然是想要避开旁人,尤其是悲痛欲绝的萧皇后罢。

  “做贼心虚”四个字首先浮起在陆幽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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