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方淮率大军把守太庙,保护皇帝。
太庙与宫城中的大殿并无太大区别,一样的朱墙青瓦,一样的青石宫道。
庙外有铜鼎以供焚香,皇后率在外间完成祭祀礼仪。皇帝与恭亲王、澜春长公主一道进了庙内。
太庙内供奉着大兴皇室的列祖列宗,大兴建国已有二百七十余年,从高祖到先帝统共历经十三任帝王,有兴有衰,一路至今。
庙宇极高,朱红的抱柱已有些斑驳,十三个帝王灵位寂寥地伫立在庙中,唯有缕缕青烟为伴。
皇帝自打十二岁册封太子之后,每年都会来这里祭祖。
每一次看到那些孤零零的牌位,他都禁不住去想自己死后的场景。如今他还没有谥号庙号,牌位上会写些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自己总要成为这寂寥之处的一块朽木,受后人供奉,却又虚无缥缈毫无意义。
负责太庙祭奠事宜的太监是司礼监的,终年守在太庙。他恭恭敬敬地将燃好的香送进皇帝手里,皇帝接了,跪地行礼后插入香炉之中:“大兴子孙子之携兄弟严琛、胞妹澜春拜见列祖列宗。”
恭亲王与澜春长公主也跟着跪下行大礼。
太庙不是谁都能进的,禁军在外,礼官在外,就连德安都守在殿外。如今庙里便只剩下皇帝、恭亲王和澜春长公主,以及这负责焚香的太监。
皇帝三叩首后,那太监就自发上来搀扶他起身。澜春在他身后,堪堪抬头准备起身,就看见那太监伸手的同时,天青色的素纱袖口忽地飞出一道寒光。
“二哥!”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推开的皇帝。
但她力气不够,堪堪将皇帝推得后退两步,而那司礼监的阉人竟是要行刺皇帝,锋利的匕首正是照着皇帝心窝子去的。她这么伸手一推,恰好推在皇帝胸前,而那匕首也扎进了她的手背,鲜血横流。
那太监见一刀未成,倏地抽回匕首,推开澜春,照着皇帝又是一刀。
皇帝一手拉住澜春,照着他心窝子就是一脚,直踢得他跌了个仰马叉,血都涌出口中。
恭亲王离得较远,当下一个箭步窜到太监面前,扬手夺过那把匕首,往太监身上单膝一跪,压得他动弹不得。下一刻,匕首也横在他喉咙上:“说,谁派你来的!”
那太监见行刺不成,忽然大笑两声,骂了句:“狗皇帝,你违抗先帝遗诏,篡夺皇位,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他噗地吐出一口乌血,脖子一歪没动静了。
恭亲王被他的话惊得一怔,随即才回过神来去探鼻息,发现人已经没气了。他又伸手捏开那人下巴,面色一沉:“是死士!”
齿缝里藏着的□□已被他咬破,药性极强,才刚吞下就死了。
“来人——”他欲把禁军统领方淮叫进来,却被皇帝沉声喝止住。
“不要叫人。”皇帝扶着澜春,眉头紧蹙地看着那个死人,“既是死士,定有充分准备,只要人死线索就断了。先等等。”
他在飞快地思索着什么,同时撩开曳撒,撕下中衣的一节布料,替又惊又怕的澜春包扎。
澜春的手掌被匕首生生刺穿,痛得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落。但她没哭出声,反倒惊骇地指着皇帝的胸口:“二哥,你受伤了!”
那太监下刀是用尽全力的,匕首非但扎穿了澜春的手掌,就连皇帝的胸口也被刺伤了。曳撒是朱红色,要不是澜春凑得近,也看不到那块深色的血渍。
皇帝替她包好了手,低头一看,胸前确实有血,但疼痛并不明显。他伸手探入衣襟,摸到了什么,动作忽然一顿,再伸出来时手里竟握着只油纸包。
那油纸包已然被扎穿,前后两个大窟窿里还隐约能看见染血的花生酥。皇帝面色不太好看,这一刀若是直接插在他身上,恐怕他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精神还能站在这里替澜春包扎了。
他心头千回百转,须臾,有了决断:“澜春,只能委屈你先忍着痛,把手藏在衣袖里,不要让人看出异常。”
他将油纸包塞进袖口,又对着胸前的轻伤用力按了按。
恭亲王急道:“皇上不可——”
“无妨。”皇帝只是皱了皱眉,看胸前的血迹瞬间扩大成一滩氤氲的深色,然后才倒在地上。
叫方淮进来之前,他抬头望着恭亲王,深深看了一眼。
“三弟,今日之事,不可说。”
那一眼极深极深,像是要望进人心底里去。
恭亲王心头一凛,几乎是刹那间明白了皇帝的话——不可说的并非是这行刺之事,又或是他假装受了重伤,而是那太监口口声声说着他违抗先帝遗诏,篡夺皇位。
☆、第6章 染恶疾
第六章
方淮是第一个冲进大殿的,禁军在外,没有旨意不敢擅闯太庙。
他才刚踏进殿里,就见那本该帮着皇帝焚香的司礼监宦官口吐鲜血而亡,皇帝却躺在大殿中央,恭亲王与澜春都惨白着脸。方淮眼神一沉,二话不说单膝跪在皇帝跟前,伸手去探他胸口的伤势。
皇帝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我没事。”
方淮一顿,对上皇帝漆黑透露的眼眸。
皇帝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太医匆匆赶来,太庙的正殿连朱红色的漆门也闭合了。庙外众人惶惶不安,恭亲王负责稳住大局,称皇帝抱恙,须请太医及时诊治。
皇后站在最前面,越过铜鼎中袅袅升起的青烟,隐约看见殿门阖上前皇帝似乎倒在地上,身旁还有一滩氤氲的深红。她顿了顿,觉得自己作为皇后不进去侍君似乎不合理,可心里虽悬着,到底脚下没动。
她身后立着大皇子奕熙与公主奕柔,奕熙九岁了,个头比三岁的奕柔高些,似乎也匆匆瞥见了什么,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皇后下意识地抽回手来,侧头恰好看见奕熙怔怔的眼神,她顿了顿,又不自然地把手垂了下去,安抚似的朝他笑了笑。
一旁的素清见状,赶忙走上前来拉住奕熙的手:“殿下,眼下皇上龙体有恙,娘娘心里着急,您跟奴婢到这边儿来休息片刻,莫惹娘娘不开心。”
她看着大皇子白苍苍的一张小脸,心里一阵叹息。
多少年了,皇后还是不愿意亲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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