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之后,周家大伯就更愁了,一愁就愁了一整天,直到晚间归家还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周家大伯娘今个儿早间被顶了回来,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得劲儿,她倒没有跟自家男人别苗头的想法,只是心里愈发委屈了,可见自家男人这副模样,还得忍着委屈劝解。
结果,周家大伯压根就不想听她废话,索性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想不想好好过日子?”
这话一出,莫说大伯娘原就心虚,就算啥事儿都没有,听了这话都能被吓出问题来,只忙不迭的道:“这是咋说的?我咋就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那你到底想咋样?觉得自家没占着便宜,吃了大亏?”回想着二山子那番话,周家大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哪里会有人没占着便宜就认定自己吃了亏呢?难不成,这世间的便宜合该叫你给占了?
不曾想,大伯娘却道:“我哪里就想占便宜了?只觉得如今这般太不公道了。”
这倒是新鲜,周家大伯难得耐着性子听她慢慢说来。
许是周家大伯这副态度让她心里好受了点儿,她开口道:“以往咱们家妯娌仨,甭管是做饭还是打猪草啥的,都是一房轮一天。就算那李氏爱偷懒了点儿,可轮到她时,不一样得干活?可如今倒好,我和二弟妹,大山家的和大河家的,就没三房甚么事儿!”
“芸芸呢?”周家大伯提醒道。
“小姑娘家家的能顶甚么用?阿娘又那么宠她,我能使唤她干啥?就是炒个菜还要叫人帮着生火,更别说上山拾柴禾、打猪草的事儿了。再说就算她顶一个人用,咱们家和二房都出了俩人呢!”
大伯娘越说心里越不舒服,早以前,俩儿媳妇儿尚未进门,自然是她们妯娌仨一人轮一天。等后来俩儿媳妇儿进了门,则跟着自家婆母干活,等于就是让她省心省力了不少。谁曾想,如今周家阿奶竟拿她们全算整人儿看,每个人身上的活儿比以往要多得太多了,还连个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周家大伯听着这话心里头也不舒服,他兄弟姐妹四个,其实他跟二弟年岁接近,才相差两岁,而三弟则跟小妹年岁近,差了一岁半。换句话说,他跟三弟本身就不对等,没见他长子前年秋收后就娶亲了,三弟家的长子才这么小点儿吗?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求绝对的公平,哪里去寻?
思量再三,周家大伯索性下了一剂猛药:“依你看,我回头寻阿娘,叫她给三弟寻个婆娘如何?这样你就能多个人分摊活计,三弟也能添几个孩子。”
“别!”大伯娘吓得脸色都白了,等对上了自家男人的眼神后,先前那些个没想明白的事情,一下子猛地想通了。
是啊,三房是没婆娘,人丁也少。可若是再娶一个进来呢?先不说对方是何品性尚不得而知,就算品性再好,回头一开怀一生子,家里活儿多了不少也罢,小孩子家家的既不能干活还不能省吃喝,她图啥啊!
“我、我……我以后不会瞎折腾了。”大伯娘支支吾吾了半晌,终还是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周家大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三弟没打算续娶,芸芸和大金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我没指望你多看顾着些,起码给我把嘴闭上。吃亏也好,占便宜也罢,咱们家是阿娘做主,你受得了就受着,受不了就回娘家去。再有,周大囡已经嫁出去了,她是老丁家的人,我没冷情到不让你们见面说话,就是你打算拿自个儿体己给她我也不管,可不准打周家的主意。”
不等大伯娘回过神来,周家大伯又道:“最后一句话,我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更是迟早的事儿,你再折腾,我就不客气了。”
大伯娘很想问一句,不客气?你想咋不客气?
可惜,有李氏被休在前,她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再仔细想想,如今的日子是不好过,可要是再折腾下去,只怕往后日子更难捱了。
唉,熬着罢!
周家大房的是非官司,其实是瞒不住家里人的。不过,也不知晓是不想理会,还是没当一回事儿,周家其他人虽多半都心知肚明,却一个个的都装着没事人似的,该干啥就干啥。
其实也没法子,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闲出来的,不然怎么村里头咋每回都在农闲时闹出俩口子干架或者稻草垛里偷人的事儿?听说过农忙时出事的吗?从来没有!
原因很简单,都忙得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谁还有精力闹腾?
而周家,却是日日过得比农忙更像农忙,尤其被大伯娘视为闲人的周芸芸。
自打那一日跟周家阿奶商定,以后但凡跟族里人有关的事情都推给三奶奶后,回头周芸芸就开始执行了。
先前,周芸芸都是在家里等着村里那帮子半大小子帮自家采蘑菇、拾柴禾、打猪草,偶尔还会来点儿野果子甚么的,甭管是哪样,只要看着不错的,她都会一一按照约定的酬劳给钱。为此,周家阿奶还特地给了一大匣子的铜钱,足够慢慢花用到来年了。
只是,在做出决定后,周芸芸就改了以往的收购方式,转而跟三奶奶家的大孙女协商,由她负责做中人,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收集起来,归整好后再送到周家大院。周芸芸只同她一人做交易,其他半大孩子全部交由她管束。
一开始,那姑娘还有些发懵,不过等她回家跟她阿奶一学,次日一早就做得很是有模有样了。
周芸芸不想理会背后发生了甚么,只是瞬间觉得轻松了很多,于是又叮嘱她,要是哪家打算卖鸡鸭鹅或者要杀猪的,周家也收。
收着收着,就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了。
最早,周家麻辣烫需要用到的蔬菜,都是周家阿奶或者周家大伯挨家挨户去村里收的。这收起来倒是不难,毕竟卖给谁不是卖呢?与其受累赶场子蹲半天卖掉,还不如卖给周家来得省心省力。
再往后,随着三奶奶家的大孙女胆子越练越大了,干脆主动提出由她帮着从村子里收东西,归整好后统一卖给周家。
自然,周芸芸不会反对,还将一些分类的小技巧教给对方。之后,收上来的蔬菜愈发合心意了,不单都是水灵灵品质上佳的,还皆按着一定的份量用麦秆子或者干稻草捆绑好摞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用竹筐子放好,压根就不用再花心思归整。
除了不用费心外,周家每日里的野果子也是不断。许是尝到了甜头,对于野果子,三奶奶家拒绝收任何钱,只道左右都是顺道摘来的,不费甚么工夫。
恰好,周芸芸上辈子就极爱吃各种水果,如今瞧着日日不断的野果子,自是很开心,同样开心的还有三囡。
“搁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竟然有这样的好日子。天天吃鱼吃肉,野果子、糖块也是不断,还有每天一个大鹅蛋……阿姐你说,咱们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过得跟神仙似的?”三囡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可劲儿的往嘴里塞糖块。
因着要做甜辣酱的缘故,周芸芸前几日又熬了一锅糖浆,数量不算多,却也尽够用了。多出来的全依着三囡的意思,切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糖块,只是这麦芽糖吃多了粘牙不说,还容易腻味,周芸芸依旧十分想念蔗糖。
“这么着就算是好日子了?我跟你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周芸芸正拿了个野果子啃着,听了三囡的话随口应了一句,却正好看到七八只鸡颠颠儿的凑到栅栏前,不知晓在啄啥。顿觉稀罕的周芸芸索性边啃着野果子边起身走过去细瞧。
这么一瞧,周芸芸险些没笑喷出来:“是哪个二傻子去山上挖荆棘时,顺道将葡萄藤挖回来了?”
三囡也跟着走了过来,见状也跟着哈哈大笑:“肯定不是我,许是我三哥!阿姐你瞧,都长出小葡萄了。”
也是这葡萄藤命大,搁在旁人家挖来估计也就当柴禾烧掉了,偏周家这头是拿来缠栅栏的,虽说条件仍不算好,可起码日照和雨水都是充足的,竟就让它这么活了下来。
至于这群颠颠儿奔来的鸡们,铁定是闻着了甜香味儿。
周芸芸揪着一小段葡萄藤略一沉吟,道:“先前没看到也罢了,既是看到了,咱们索性帮它一把,搭个葡萄架好了,保不准过些日子还能吃上葡萄呢。”
算算日子,其实这会儿就该是葡萄成熟季了,只是瞅着这藤上的葡萄,各个都丁点儿大小。周芸芸也没抱啥希望,想着就算错过了今年,兴许明年就能硕果累累了,干脆就撸起袖子,跟三囡俩人拿了堆在柴房里用于削竹签的竹竿子,搭起了葡萄架子。
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二伯娘就着屋里的窗子往外瞅了一眼,回头就笑道:“俩小丫头又玩上了,不知又是闹得哪一出。”
因着周家大伯的警告,这几日大伯娘很是收敛了一番,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上去。偏二伯娘来了谈兴,一面手上的活计不停,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已婚的妇人能说甚么?无非就是自家男人和孩子,再不然就提两句媳妇儿和期待一下孙子孙女。
按说这俩人年岁相当,出身和经历也相差无几,该是很能说得来的,可大伯娘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心神不宁的,只敷衍的应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