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说:“什么病?有多厉害?”
包得利有点迷惘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我比邓鸿照小七八岁呢,很多事情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那会儿医疗水平还没现在发达,我们这儿又是小地方,还有赤脚医生呢。反正谁也看不出名堂来,就知道这孩子病得重,恐怕是留不住了。那会儿他妈老哭,还跑到山里去求山神,后来有一天邓鸿照自己跑没影了,把他妈吓死了,发动了全村的人去找,还承诺说只要山神把邓鸿照还给她,她就让这孩子一辈子侍奉山神。”
“后来呢?”
“后来真的在北峰山脚底下找到了邓鸿照,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据老人们说,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都是凉的,他妈抱着他哭了好半天,大家七嘴八舌地劝她节哀,让她把孩子就地埋了好平复山神的怒气,谁想到哭着哭着邓鸿照又醒过来了。”
梁舟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邓鸿照这人传奇得够他家灵异平台连着做一个月的报道了。梁舟说:“会不会是慌乱之下弄错了啊,也许邓鸿照就是身体虚弱昏过去了呢?”
“生死无小事,这哪能搞错呢?”包得利说,“那时候去的人里还有镇上卫生院的人呢,当时就听了心跳号了脉,邓鸿照都没生命体征了,谁想到又自己莫名其妙醒转过来了。”
梁舟倒抽一口凉气说:“难道真是山神保佑?”他说,“咦,不对啊,如果真的是山神救活了邓鸿照,他怎么后来又去了安徽,这不是违背了他妈当初许下的诺言吗?”
包得利苦着张脸说:“就是啊。他那个妈也是个主意大的,听我外婆说,她经过这件事就觉得这个山神是个邪神,不能让自己儿子一辈子受制于对方,况且当守山人是不能结婚生孩子的,她不想宁家绝了后,所以找了个什么大师,摆了通法事连夜就带着邓鸿照跑了。”
梁舟心想这怎么能这样啊,知恩图报不是最基本的准则吗,更何况山神要是真这么厉害,难道摆个阵就行了?这女人心也是够大的。
包得利又说:“所以二十二年前他们夫妇来爬山,遇到山难以后,老人家都说这是山神来讨债了,而且你看,他们夫妇俩结婚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子嗣吧,这也是山神的诅咒。你越是不想断子绝孙,我就偏偏要你难继香火。”
梁舟说:“假使这算邓鸿照死而复生,那万红英又是怎么回事?她也是宁家村人?”
包得利说到这里,脸上再度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过了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说:“不、不是宁家村人。”
梁舟说:“包得利你怎么了?”
包得利慌慌张张地重新发动了车子说:“这我真不能说了,再说我的命也保不住了。”
梁舟说:“没那么玄乎吧,又没让你说山神的坏话。”
包得利说:“你不知道!当时见过他们夫妇俩的人差不多全死了,只有我了。”
梁舟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说:“你也知道?”
包得利苦着张脸,开着车说:“我怎么能不知道,我要是不是早就察觉不对,提前辞职了,我搞不好也得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梁舟说:“你说市一的大火有蹊跷?而且你知道市一会出事?”
包得利说:“先生,你真的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说这件事很危险,你也别随便沾手了,你看你朋友不就不见了吗?难道你也想自己这样?”
梁舟说:“不是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吗,咱们又没做什么坏事,还不带人议论一下了?”
包得利说:“祖宗哎,我要不是认识个大师,当初预言我有血光之灾让我早早躲了出去,这会儿坟头草都得有三尺高了。”
梁舟说:“你的意思是,当时你之所以会辞职是因为有人提醒了你?”
包得利苦哈哈地说:“是啊,我真庆幸自己当时听了话,我辞职以后跑去外省市躲了十多年,也就是前两年才刚刚回到本地。”
梁舟说:“你那个大师叫什么,在哪儿能找到,他当初是跟你怎么说的。”
包得利说:“大师就是大师,姓甚名谁都不重要,这是他本人说的。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我有一回跟他在街上偶遇,他就说我最近会有一次大劫,让我马上离职去外地避个十多年才能回来,我一开始差点不信,还好后来还是信了。”
梁舟说:“你为什么后来又信了?”
包得利说:“我……我……我在医院里看……看到了万红英。”包得利说到这里简直人都要崩溃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发抖,梁舟真担心他会一爪子把车子打到灯柱上去。还好包得利还知道轻重。
包得利说:“万红英……是个死人啊!”他说,“当初搜救队送过来的时候,她的脸都烂了一半了,没有一点生命体征,谁想到送到太平间,到了半夜又自己活过来了!”包得利停下车子,惊慌地喘着气说,“她根本不可能活着的,就算没有那次山难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刘医生说她得了胰腺癌晚期啊,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梁舟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直到被包得利请下车,看着他吓得连车费都没要就仓皇逃窜的样子都还没回过神来。老贾说邓鸿照在得奖之前曾经频繁出入各大医院肿瘤科,拿着一张片子一份报告到处寻访名医,片子属于一个年纪不大的绝症女患者,而包得利则说万红英得了胰腺癌晚期,根本活不了多久,甚至连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是死的。
一条条线索在梁舟脑子里盘旋不止,渐渐地似乎整理出来了一个雏形。邓鸿照,宁家村,山神,守山人……最后汇聚成了那四个字:死而复生!
第38章 老影帝
袅袅青烟中, 邓鸿照盘膝而坐, 默默等待面前屏风后的人给他新的指点。
一名小童从屏风后绕出,将一个崭新的红布包交到邓鸿照手中道:“邓先生请拿好, 我家上师说了, 最迟再过两个月, 一切就都结束了。”说着,又取了一盏清水, 用杨柳枝蘸了, 轻轻拍打在邓鸿照头上、身上。
邓鸿照乖乖地跪倒在地,任由那些清水洒落, 然后毕恭毕敬地合十谢礼道:“多谢仙师指点, 来日夙愿得偿, 邓鸿照必定备下厚礼酬谢仙师。”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放到小童托着的红绸垫底的托盘上,然后再度合十谢了谢,这才转身离开了。
助理小张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换掉, 一看邓鸿照出来, 赶紧发动车子迎上前去。邓鸿照一坐上车, 他便问道:“邓先生,事情还办得顺利吗?”
邓鸿照淡淡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闭了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邓鸿照说:“先开车回去吧。”
小张说:“是回春萝山庄吗?”
邓鸿照说:“嗯。”然后便不再开口。
到了庄园门口,邓鸿照便打发了小张自己回去, 然后沿着空旷的道路慢慢往里走。惊蛰过后,空气里便有了春天的味道,虽然气温还没回升,但是就连风都显得柔软多情起来。邓鸿照一路走到了后院,打开花房的门走了进去。
那一晚梁舟来过之后,花房里似乎就没有人来打理过,以至于现在整座花房都还是那副狼藉遍地的样子,但是邓鸿照竟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似乎已经十分习惯,去取了一柄扫帚,挽起袖子,一边走就一边扫起来。
花房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看起来简直像一间小小的植物园,姹紫嫣红,绿意葱茏,本该充满生机,然而不知为何,此处却弥漫着一股熟烂的死气。如果梁舟此时在这儿,一定会辨认出这就是那晚他闻到的那股水果熟透了的腐烂味道。而在花房的正中,有个女人正坐在花架上发呆。这女人生得跟假邓夫人很像,但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假邓夫人美得略浓艳一些,并且更有灵气,这个女人跟她相比是要逊色几分的。她穿着一件藕粉色的丝绸长裙,上半部分看起来是无比正常的人的样子,但是叫人吃惊的是,那漂亮的长裙底下露出的却不是一双脚,而是一截遒曲的树干,而那树干就深深地扎在花房底层铺着的土中。
邓鸿照走过去,放下扫帚,轻轻在女人额头上亲了一下,说:“红英,我回来了。”
阳光之下,女人茫然地望着远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邓鸿照的话似的,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邓鸿照有些失望地直起身来看了女人半晌,随后道:“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
“真的?”
耳边传来了女人柔柔的嗓音,邓鸿照不由一愣,瞬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他抓着女人的肩膀说:“红英,你醒了?”然而对上的却还是一张茫然的脸孔。
身后传来了轻笑声,邓鸿照瞬间明白过来,他愤怒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桃夭正坐在轮椅上,在花房门口笑吟吟地望着他:“鸿照,我真的会好起来吗?你是不是骗我呀?”她学着万红英的口气说着话,把邓鸿照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可随后又像是觉得挺没意思似地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咱们邓大影帝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邓鸿照用力深吸了几口气,才放平了语调道:“你回来了?”
桃夭说:“我早就回来了,只不过你没发现罢了。”
邓鸿照走到桃夭跟前,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说:“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按一下?”说着就伸手去替桃夭捶腿揉肩。桃夭没有阻止他,她看着邓鸿照做小伏低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一片淡然,她道:“听说你今天下午出去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