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轰隆隆的巨石从山坡滚落,叛军躲闪不及,纷纷从马上惨落于地,被巨石碾过,血肉模糊,血水在地上蜿蜒,情景生生骇人。
还未到午夜时分,乌云却越来越重,天黑得简直密不透风,除了对面阵营上越来越小的火光。四面八方皆有石头滚落,叛军顿时被击得溃不成军。终于,一道闪电划亮天际,一声惊雷炸响,倾盆的大雨像将苍穹倾覆一般向下落,狂风夹着雨点,砸向地面纵横的尸骨,冲刷着鲜红的血液。
分不清敌方还是我方大喊了一声“撤退”,一时间兵荒马乱,人吼马嘶地乱成了一团。李卿琦衣衫早已被打湿,他紧蹙双眉,从树枝上跳下,做了手势指挥士卒有条不紊的撤退。
叛军看这边已开始撤退,萌发了追击的意思,重整理军队,络绎不绝的大军,像涌之不尽的江海,蓄意待发,源源不断地追击过去。
玄熠站在树枝上叹了一口气,寿州易守难攻,他们本在咽喉之地,如今屏障撤去,寿州城必不可保,不知卿琦到底在做什么!刚想跳下,却听见有人高声尖呼:“赶紧撤退,前方是埋伏!”
这声音在大雨中,回荡了许久,叛军有些已杀红了眼,从未打过这么诡异的仗,便起了不追不罢休的心,坚持要继续追击,为首的一个将领大吼了一声:“杀啊!!!”便带头冲了上去,打算一举取了寿州城。
前方有五匹马突然被惊动,几声嘶鸣声之后,开始四处逃窜,没跑几步,却突然凭空消失。原来被火烧过的阵营下面皆是掏空的洞穴,下面插着尖木,这本是寿州百姓为防止战乱而挖,被李卿琦发现后,重新利用,趁着夜黑风高,让叛军大部分都折在了这里。
叛军竟重新整顿,打算抄小路而进攻,玄熠站在树枝上微微一笑,他倒是想看看,李卿琦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要是今天寿州沦陷,明天他就把这个胆大妄为的臣子绑在城墙上示众。
一个赤红色的闪电划过天际,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燃了寿州城,熊熊烈火在大雨里迅速燃烧了起来,无论叛军也好,玄熠也好,都傻眼了。
待叛军想要找为首的将领讨主意的时候,发觉他们首席将领不见了!!叛军内部又一次自乱阵脚,想要趁着大雨寻找是不可能的,一旦首领不见,他们不过是一群群龙无首的杂兵,有些直接转身就跑,各自将领重新整顿,射杀了几个逃跑者,带兵往回撤,这群乌合之众很快不战自败。
玄熠站了许久,浑身早已湿透,他低低道:“以奇胜,以正合。孙子兵法说得倒也不差,只是多亏这山地走势,外加连蒙带骗,算是暂且赢了吧!”转身跳下树,寻找李卿琦所带的大兵位置。
按着熟悉的路标,很快就绕到了寿州城内,只见城墙上堆积着干柴枯草等燃烧个不停,下面已有人开始灭火,百姓早已退到了地势最低处,忙忙碌碌地士兵皆在往城墙上泼洒鲜血,脚下的青石砖板上已渗出了血迹,顺着大雨流向城外。
玄熠信步走进大营,顿时一怔,帐内为首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披头散发,面色不善地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他不觉蹙眉瞥了瞥一边坐着的李卿琦,此时这个悠哉的臣子已换了一身干衣服,拿着一杯酒,笑呵呵地看着皇上,道:“陛下,臣今日所想皆得到。”
玄熠随手拿起一本军折,翻了翻,沉声道:“卿琦你今日可否给朕一个解释。”
李卿琦起身,指着那个五花大绑的人,恭敬道:“臣的解释就是这个人。”
玄熠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这是什么玩意,当下怒道:“你给朕说清楚了,不然朕一会把你拎出去挂城墙。”
李卿琦目光清远地看着前方,低声笑道:“皇上扎营的时候,我早已命修云准备好了一会迎战所用,至于营地上的,是在皇上走后,我换上的死人,刚刚清点了一下,我方共伤亡不上千人。”
玄熠冷冷道:“朕没问你这个。”
李卿琦撇撇嘴,笑道:“此人是蒋青。”
蒋家与沈家皆是大周开国将领,只是后来先太上皇为了均衡权利,把蒋门下最得意一子,送到了靖康王手中,索性让玄熠的父皇生生不敢动王爷。这如雷贯耳的名字,让玄熠微微一震,他几乎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李卿琦负着手,眯眼看着五花大绑的人,沉声道:“蒋青是靖康王手下最得力猛将,只要得到他,便可抵消大半禁军。而且……”他顿了一下,回望皇上,勾勾嘴角,自信道:“此人若不降,皇上大可直接把他挂在城墙头上,为明日一早之战。”
玄熠苦笑道:“朕若如此,明日蒋家在国都便可以反。”
那五花大绑的人,虽嘴早已被堵上,他却一直瞪着玄熠,发出了几声“唔唔~~~”声,睚眦俱裂中带着恨恨的目光。
李卿琦站在蒋青身侧,沉吟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大周本就是当今圣上承得龙位,大周现在北上有杨一仃镇守,我已派陆信到了云州,将幽云十六州原有兵马收拢一下,已可上联络青州,燕云州,下可接应常州,寿州,荆州,这样便是一线连结驻扎,随即紧拉所有防线,把叛军层层包围,范围缩小到长平。再派五万大军佯攻南下,最后千里迂回,集中兵力攻打北凉。”
蒋青听罢,顿时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眼露凶光,死死地盯着玄熠,从头到脚,仿佛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
玄熠也盯着眼前这个人,一看此人便早过而立之年,如此沉着的神情,便知不一般,当下对李卿琦比划了一个手势。
李卿琦偏头讽刺一笑,扯下了那人嘴里塞的布条,对皇上道:“陛下一会想掐死他的时候,记得告诉臣一声。”
玄熠威严盯着蒋青,严肃道:“你刚刚仿佛有话要说。”
蒋青讥讽一笑,道:“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我们终于见面了。”
玄熠听完差点没一脚踹过去,他忍了片刻,冷笑道:“若朕是靠女人上位,那皇叔呢?他下三滥的手段好像比朕更多啊!”
蒋青脸上有一处刀疤,他挑挑眉,粗声粗气道:“那也比一个喜欢男人的太监要好得多吧!”
简直是奇耻大辱,玄熠冲上去,刚要甩巴掌,就被李卿琦拦下,他狠狠的抓着玄熠的胳膊,低声道:“陛下听他说完。”
蒋青哈哈一笑,讽刺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受点侮辱就要置他人与死地。”
玄熠听着话里有话,不禁皱眉道:“你跟父皇打过交道?”
蒋青冷哼道:“那个狗皇帝,把蒋家骗得团团转,还有那什么太后,都是一群狗东西!明明是沈家老爷子扶上位的,还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一声惊雷劈下,玄熠和李卿琦也不会比现在更吃惊,难道六年前将门沈家惨遭株连,主谋不是靖康王吗?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本打算把战争写的气势恢宏点的,结果……结果……我这个偏激的人,写起打仗也好偏激!我对不起大家啊!!!!
☆、第52章 岁暮兵戈乱京国(中)
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合着更漏寂寞绵长,墨雨哄睡了隆儿,才来到前厅站了许久的卫博远身侧,他丹凤水眸含着浅浅的忧伤,冷清道:“你还在想孩子的气话吗?”
卫博远面色有些苍白,他望着雨雾蒙蒙的夜色,沉声道:“沈巍,你知道我是怎么追随皇上的吗?”
风卷着雨丝吹起了墨雨的袍角,缠绵缱绻的雨,似乎牵动着他心中一丝悲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就知道那年你被特选分给了当年还是世子的皇上。”
卫博远突然打开手中那把*竹的扇子,一言不发地递给墨雨。借着模糊的火光,当墨雨看清了上面的字时,不由得一怔,扇面上沾着干涸的血迹,龙飞凤舞的草书一看便知是玄熠的文笔,上面仅四个大字:山河永秀。
雨密密麻麻的雨丝吹入殿前,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新与泥土的芳香,墨雨合上折扇,叹了一口气,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博远,忠臣的路总是很艰辛。”
卫博远眼眸平静地望着雨夜,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淡淡的追忆道:“我那时候只会读书,经常在同门受欺负,皇上对我说立学以读书为本,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太子能做皇上该有多好!长大后,我发现自己能为太子做的太少。改变从许澄泓死后开始,因着我很怕,那时候太子送了我这个扇子,他跟我说如果害怕,就握住扇柄,我问皇上到底想要什么?皇上站在金銮殿前威严道:我要创建一个真正的繁华盛世。那一刻我仿佛懂了读书到底为了做什么,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跪在他脚下,发誓生生世世追随于陛下。”
墨雨静静地听着,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低垂,片刻后,轻轻道:“可否有诗意?”
卫博远苦笑着摇摇头,道:“平日里我还当你是个好人,结果跟皇上时日久了,也学会他那套冷嘲热讽。”
墨雨一听到玄熠,眼中慢慢染上一层旖旎的温柔,他微笑道:“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卫博远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一本正经道:“明日我可得天天带着隆儿,不能让他也跟你们学坏了。”
墨雨笑得直打跌,好一会才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不觉得隆儿的眉眼长得特别像皇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