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彻刺骨下,心中杂念,耳边噪音,都会因为寒冷而冻结住。
天地无边,唯有无我。
呼吸会与山风溶于一体,所听的不止于方圆中的鸟鸣虫唱,只要闭上眼,思想就会是无边无尽的天际。
所以只有在这儿,仇韶才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谦卑。
只有前方才是归宿。
人生短暂,所以仇韶非常珍惜每一天的习武时间,对于他来说,每一天都是稀罕金贵的,而今日,只不过过了一个多时辰,仇韶就被林外那一堆人杂乱的脚步声吵得睁眼了。
教中的人都知道,仇韶最恨别人在他打坐习武的时候过来打搅。
仇韶赤裸着上身,盘腿坐在瀑布下那块冷石之上,长发垂入溪水之中,满脸都是不悦之情,双眼冷寒,凌厉地瞪着那领头持杖老者。
“秦长老有何事,你不知,本座正在打坐么?”
秦长老是目前白教中资质最老的,跟在他身后的长老们皆是垂眼不语,眼观鼻,鼻观心,纯粹是为了显得声势浩大,而将眼前最为艰苦的任务,交由秦长老全权处理。
秦长老无视教主杀气腾腾的视线,朗声说道:“属下知道,但请教主现在,移步议事堂。”
议事堂是白教商议重大事务的地方,只有攸关白教生死的重要大事才会在那里讨论,而面前的阵势是几乎所有的长老们都全员出动……仇韶垂眸一叹。
难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他出面主持大局了么。
秦长老拄着代表最高长老身份的权杖,走到了寒潭边上,这儿的寒气让老人咳了数下,秦长老沙哑着嗓子,道:“现在,白教长老殿所有长老们,以及左右护法,五十二位堂主,都在议事堂等候教主。”
仇韶起身,步入水中,潭水不深,只达腰间,涟漪便随着仇韶的动作而在水中一圈一圈的荡漾开。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需要本座去议事堂。”
仇韶越是靠近岸边,长老们就越是将头低的越下,只有秦长老面皮不动的昂着头,用拉长的语调,严肃的苍老声音回答说:“当然是大事,白教如今的头等大事,是让属下们都心急如焚的……大事。”
看秦长老这样说,仇韶不由的也皱起了眉头,在他的认知里,目前江湖正是面上风平浪静的好时候,当然底下有什么暗潮涌动那就很难说了。
江湖中总有一些门派,以暗中偷袭,趁火打劫为立派生根之本。
“难道是有宵小敢来惹我们的麻烦?”
怎么会呢,按理说,敢来惹白教的麻烦的人,坟前都能芳草萋萋了。
秦长老握住权杖的手又紧了一分,目光坚定的看着仇韶:“这并不是外忧,此事事关教主,所以还请教主认真对待,现在快快随我们去议事堂吧。”
“事关本座?”
此时,寂静的唯有虫鸣的山间忽然刮起了猛烈的山风,一浪高过一浪的翻卷,潭边的林木都被摇动的沙沙作响,树叶纷纷飘落在水面上,打着旋转的顺水流走,直到树木枝叶都停止了晃动,整个林间又重新静谧下来。
秦护法苍老沙哑的声音像破铜锣一样,首先打破了这股奇异的安静。
“教主的人生大事,难道不应该是我们白教首要需要关心的头等大事么?”
水珠顺着脸庞点点滴滴的下滑进潭水里,仇韶呆愣许久,才茫然的抹了把脸。
“本座的……人生大事?”
这件事究竟要从哪里说起呢。
如果万事皆有因果起源,那仇韶今日的大劫必然是来源于自己那日的识人不清。
话说那日仇韶偶遇了许堂主,还得了几本赠书,却没想到事情却没有因此而画上句号。
许堂主在仇韶领书走后,激动的不能自己,并且将这个大好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分享给了各位长老们知道。
教主,似乎是春心将动了。
仇韶今年二十有五,早就过了官府限定的成亲年龄了,如果说是因为留恋花丛或者说眼高于顶那还好办,再爱扑腾的蝴蝶,也会有飞累停歇的一天,但让白教长老们忧心忡忡的是————
他们的教主根本不识情爱。
有一个醉心武学,勤学上进的教主,当然是好事,但万事都有个度,过了这个度就很糟糕了。
教主在原本应该春心萌发的年纪里,没有对异性产生丝毫的兴趣,当然,对同性也没有。
花样豆蔻的娇艳少女在教主眼中,似乎与他们这些粗汉子并没有什么区别,这种可怕的一视同仁让长老们觉得即可怕,又难过。
他们身为长辈,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教主走入歧途的。
在教主的个人问题上,以秦长老为首的长老殿们已经努力奋斗了许多年,可是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像精卫填海时所衔的石子一样,在教主的心中泛不起丁点的波澜。
教主依旧我行我素的固执着。
就在他们心灰意冷之际,许堂主却带来了一个惊天的好消息。
教主,似乎是真的开始对男女情事开始感兴趣了。
这个让所有人枯木逢春的消息顿时让长老殿里一片沸腾,许堂主也得到了大大的褒奖,许堂主表示,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教主启蒙的老师,是他毕生的荣幸,看到教主拿着书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十分复杂,那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心情不是一般人能体味到的。
所以许堂主不要金银财宝,毕竟自己的无心插柳,也许会改变整个白教的未来命运,无量的功德是不能够用简单的金银来衡量的。
秦长老也果断的作出决定,必须要将这好不容易萌芽的星星之火,趁着好势头,一鼓作气下去,直到拿下教主为止。
多说无益,反正如今木已经成舟了,不管仇韶愿不愿意,他都在重压下去了议事堂。
平日冷清宽敞的议事堂,今日挤满了人,大家都面带喜悦的在这儿欢聚一堂,仇韶一迈进门,就想拂袖而去了,紧跟他身侧的秦长老把权杖朝地上重重地一戳。
“请教主以大局为重!”
仇韶眼角瞄到了地上砖石立刻呈网状裂纹,他克制住面上的不耐烦,大步进大厅里,见到了自己座位左边站着的男人,心里滔天的愤意便席卷而来,他指住牧谨之,对身边的秦长老抗议道:“他比本座还大上许多,怎么不见你们群起而攻之!”
牧谨之替秦长老回答了:“因为属下的人生大事嘛,属下早就心里有数了,而且属下的亲事只是不足一谈的小事,教主的才是第一大事。”
仇韶双目怒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