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她吃秋歌的醋……还是他吃绿衣绿染的醋?
可他到底气不过,床都上了,什么花样没玩过,她怎么就不开窍呢,死守着那份该死的协议……说到底还是他不够自信。
想着想着他不禁后悔,后悔没留下来陪她,以后不从后面弄她了,她看上去很不舒服……如此想着满脑子的画面就变成了她泪眼迷蒙的娇俏模样,真真是软玉做的一般,光是想一想他就浑身发热,心里痒痒的痛。
翌日,他是死忍着才没有急吼吼冲进后院,好不容易挨到用早膳之时才假装不在意的路过,想着道个歉然后陪她一起吃,说不定就没事了。
沈肃撩起帘子,目光不由一怔。
刘玉洁穿着家常的小袄,正小口小口的咬着金黄色的南瓜饼,淡淡而明亮的光线从红棱格子的雕花大窗透进来,映得那张白皙的瓜子小脸愈发晶莹,却也愈发的遥不可及……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她微微抬眸,目光与他相撞的那瞬间平静的令他顿时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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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她心中夜不再黑,愿我的爱还来得及——梁赋
☆、第87章 088
她放下筷箸轻声问,“你要吃吗?”
这简直要沈肃受宠若惊,却更加惶恐,奇怪啊,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明明做错事的是她……不,不是她。他不顾她的感受要了她,然后提上裤子走人了,这就是他一直惶恐的原因,但那并不因为不爱她,只是想冷落她一次,治一治她恃宠而骄的毛病。结果没治好她,自己却差点煎熬晕过去。
望着她没有一丝异样的眼睛,沈肃暗暗忐忑,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让他选择赶快凑上前稳定局面。
好,好啊,一些吃,呵呵。沈肃佯装淡定的坐在对面,下人早已机灵的布好碗筷。
这顿饭吃的异常漫长,沈肃味同嚼蜡。
饭后,两人尴尬的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沈肃刚要开口道歉没想到被她抢先一步。
“对不起。”
太阳从西面出来啦,洁娘居然跟他道歉啊!沈肃吓的魂不附体,因为太过震惊,单从表面看去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这件事刘玉洁想了许久,天亮醒来时终于想通,虽然目光因为道歉而略有些不自然,但甚为明亮,那明亮也渐渐熄灭了不自在变得坦然起来。
她不知沈肃的心跳的有多快,只鼓起勇气迎上他深邃的眼睛,笑了笑,“其实你很好,如果不是因为前世认识你,说不定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前世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不过那些喜欢都在现实面前消磨殆尽。
“不,不好,我不好。”他感到羞愧。
“你很好。”她目中没有嘲讽,一片真心,“连我阿爹都没有你好。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不要通房的,以你这般条件纵然有五六个也不过分。可你没有,所以我相信你将来肯定也不会纳妾。这世上洁身自好的男人除了你便是变态。”韩敬已就是个变态,“但凡女人看到我还与这样的你争吵大约觉得我也是变态,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我也知道这辈子再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
她目光中有一丝哀戚但再无愤世嫉俗,坦然的令沈肃隐隐不安,他强行克制纷乱的心跳,深情款款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洁娘,以后我会对你更好,再不敢冷落你了……”
“那不怪你。”她脸颊微微一红,很快又恢复常色。到底是小女子,活了两世还从未对人如此坦白,此刻却要面对沈肃剖白内心,心底多少有些羞涩,但却也因为想通了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释然。“我胆小怯懦,除了阿爹、姐姐、嬷嬷、绿衣、绿染还有九安从不相信任何人,如果有人敢对我持有恶意,我必然会恶狠狠的反咬回去,我不怕别人的伤害,但怕别人对我好……只要对我好,比如你,虽然我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她说着,眼圈竟微微发红,“像我这样的疯子,一旦得到了温柔便妄想占有一生一世,所以昨晚你突然未对我百依百顺我便患得患失,难以控制,尤其又在秋歌面前没脸,那时我很伤心。”
沈肃已经忍不住上前抱住她,难过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明知你害怕还要强迫你,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特别自私,我想要你,想要得到你的一切,甚至嫉妒你的婢女……昨晚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你流泪故意让你碰壁,就是想,想撕了协议。”他承认所有的卑鄙,只求她不要难过。
协议么。刘玉洁垂眸从袖中缓缓掏出那份令他牵肠挂肚的东西,“正如你所说,这其中大部分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那就毁了吧。但其中两点必须保存,不准动我的婢女以及不准休我。”
这是绝对不允许更改的承诺。
沈肃早就被她吓个半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很害怕,哪里还有心思管协议,“不必如此,留着吧,你要写多少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协不协议的已经无所谓,我不会再那样了。”他紧张的握住她的手。
“你不问我为何非要保留这两点么?”她仰首望着他,眼眸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
沈肃隐隐感觉到她可能要说什么,这分明是长久以来渴望挖掘的东西,但这一刻他下意识的摇头。
刘玉洁缓缓收回视线,侧过头,纵然内心已经决定坦诚,但那并非什么美好的回忆,说不来不免有些……唏嘘。
“你猜的没错,前世我十五岁也就是明年三月三十嫁给了你。”
沈肃完全僵住。
“很遗憾相亲的时候你遇到的美人是佟氏找人替代的,新婚夜你才发现我不是你看上的那个……”刘玉洁尴尬道,“把你气坏了,我和阿爹难免落下骗婚的嫌疑。所以我们相处的不太好。”
她用“不太好”轻描淡写的掠过那段凄凉的日子,笑了笑,“我们两两相厌,但你还算有责任心,帮了我不少忙,不过我也不欠你什么。”她陪他上过床,“可是你喜欢绿染。”
你别血口喷人啊!沈肃真是百口莫辩,额头青筋直跳,紧张到不知所措,只能无助的望着她。
“她们有情有义忠肝义胆,最后又为我而死,就连九安也死了,”她神情有些萧索,“这一世我发过誓要让她们风风光光出嫁,把九安当亲弟弟一样关心,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你就是前世那个我认识的沈肃,但理智又告诉我你们是同一个人,而你的喜好甚至言行举止都与前世一样,那么再次喜欢绿染……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不能冒险。”她充满歉意的望着他,“对不起,我不能冒险。”
拿绿染的一生做她与沈肃感情的赌注,对不起,她做不到,她来自地狱,看尽悲欢离合与世态炎凉,再无纯洁的海量心胸。
“我没有,我没有。”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谁知道那该死的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怎会那么混蛋,怎会舍得对她不好,又怎会觊觎她的婢女,沈肃在无尽的愧疚中煎熬,不停吻着她,“洁娘,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她微不可察的避开他火热的亲吻,淡淡侧过身,小声道,“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并非那样不识抬举,但有些东西在我心中比感情更重要,而我从来都不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又不知不觉中把你对我的好看的太……”她顿了顿,似乎要找一个形容词,最后终于想到了,“理所当然,没错,就是理所当然。”
他又不是她阿爹,压根就没有必须对她好的义务,只要不加害于她,两人之间便能相安无事的共处一生。况且他也不记得前世,此生更没有做前世那些过分的事,再来掰扯谁好谁坏一点意义也没有。刘玉洁早已想通。
此时此刻,沈肃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惶恐的因由:倔强、矜傲如她,何曾对人轻易示弱低头?如今却诚心诚意的对他道歉,并不惜回忆从一开始就疯狂抗拒的前世……她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向他剖白,不再躲避,即便是常人也很难毫无芥蒂的坦然相对啊,如今全部做到,也只有两点才能解释——她爱他爱到不顾一切,或者心如明镜不惹尘埃。
可目前这样怎么看都不像前者,所以她是看透了厌倦了她与他之间好不容易才萌生的痴念么?
沈肃怔怔望着她,忍痛问,“前世……我是不是负了你,所以你才一直怕我休你?”
她目光平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算负吧,对于两两相厌的人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有情才是负,无情则是解脱。
被丈夫休弃的女人无怨无恨,甚至觉得解脱,纵然她没有描述过一句他与她的曾经,沈肃也能想象到那些曾经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不了解恨,其实恨源自与爱,倘若连恨都没有,可见他在她心底的分量,恐怕连韩敬已都不如吧!
明明无风,沈肃却好似被一阵冷风吹醒,后背也被冷汗浸透,一张俊美的轮廓始终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怅惘又茫然的望着她侧身而坐的剪影。
他曾自诩世上再无人会像自己这般疼爱她理解她,此时此刻却觉得那么可笑,他理解她吗?他知道她流过多少泪,尝过多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