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外戚专权一直为皇族大忌,为此先帝颁布多项措施掣肘外戚权利,同时也牵制了藩王不少权利,但元德帝近几年似乎有削藩的意向。众位皇子不敢触他逆鳞,为避嫌,纷纷不与权臣结亲,比如三皇子就纳了正五品通政司参议的嫡女为妃。如此,四五品的京官最能吸引五皇子目光。沈肃言简意赅与她说明。
他为她添茶,“外放一回归便直接进入翰林侍读,以你二叔父的能力稍有牵强,可见五皇子从旁出力。”
刘玉洁一愣,“你的意思是五皇子也看上二叔父?”
没错。“以勋国公府的能力以及你二叔父的资历,这些年想升至正四品以上并不难,他为何迟迟不升迁,又急流勇退外放?很显然,早就与五皇子达成共识。”这正是沈肃想要提醒刘玉洁的地方。
尽管这会令她难过。
刘玉洁何止是难过。刘玉筠当不当五皇子妃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大不了,可若这五皇子妃是二叔父在瞒着刘氏上下的前提下,与五皇子蓄谋多年……这意义就不同,分明是……分明是妄图参与夺嫡之争!她一个内宅女子都知道这种事弄不好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可惜前世她死的太早,根本就不知谁继承大统,那么二叔父就有失败的风险,这风险将是刘氏上下所有人都不敢承受的。二叔父怎生这般糊涂,简直罔顾祖父辛苦打下的一片家业,一旦东窗事发,头一个被连累的绝对是阿爹,不管阿爹参不参与,在旁人眼里都洗不清了。
可是……连沈肃都发觉不对劲,阿爹为何一直无所察觉?刘玉洁念头飞快转动,不,阿爹或许发现了什么,但已无能无力,因为贪墨案爆发的太是时候,几乎与所有事情凑到一起,那时谁还有空关心二房的亲事,二爹尚且连她都快要护不住。
“令尊肯定会与你二叔父交谈,但只要他矢口否认,令尊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这是人之常情,对亲人总有几多侥幸。况且口说无凭,太紧张不免让人觉得风声鹤唳。”沈肃为她解惑。
“那你为何就能……”
“我是旁观者。”沈肃淡笑,将话题揭过。
“你会提醒阿爹吗?”她问。
嗯。沈肃点点头,“从保护你到保护你阿爹,我一刻也没闲着,谁让我贱呢。”
他自嘲的话并未钻入刘玉洁的耳朵。她心不在焉,只觉得头顶又悬了一把刀,这把刀更大,更锋利。许多从前以为很简单的事……随着懂的东西越来越多,竟变得越加复杂。
女子无非图一个现世安稳,长安的荣华富贵对她而言根本没那么重要。“沈肃,你说……如果我阿爹被贬官,带着一家人远赴渝州,不,比渝州更远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过一辈子,能不能避开这一世劫难?”她异想天开。
既如此,不如早早避开。
“你先别急。”沈肃安抚她。刘同川已经与五皇子绑在了一块,刘涉川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摘干净,阻止已然是不可能。
一双黑潭般的摄人眼眸沉静望过来,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刘玉洁烦乱的心绪渐渐平稳,她是急糊涂了,以阿爹所处的环境岂是说走就能走的,当天家是货栈么,想来就来,想去便去……
“别怕,一切还有我。”他镇定视她,“跟我说说你二叔父的事,我要听前世。”
他知道她还隐瞒许多,只为守住一个最隐秘的秘密。
这该怎么说呢?她努力组织词句,既要表达清楚,又要将自己从中抹去,她不愿提起前世的自己,一直有意无意的回避,所以沈肃更觉奇怪。
“不想说?”他轻轻捧住她扣在一起的小手,拢在手心,那么凉……
“我说。”她忽然道。
如果不是她连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都没察觉,沈肃都要为她强装出来的从容镇定而喝彩,他“嗯”声,“请说。”温暖的手几乎不敢用力,怕惊醒她。
“二叔父不像佟氏和四房那样,总是对长房充满敌意。所以阿爹对他也格外好,但前世阿爹蒙冤入狱,表现最冷漠的也是他。就连四叔父还找过大理寺的寺丞为阿爹说情,可是他……不闻不问,完全置身事外。我瞒着婆婆找过他两次,次次都被轰出来……”
“婆婆?”沈肃眉宇一凛。
说漏嘴了。刘玉洁也呆住。
“你不是嫁去阜南道?哪来的婆婆?怎么在长安还有婆婆?”
刘玉洁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因为沈肃总是迁就她,又特别好利用,让她无形之中放松警惕,也不自觉的小看了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种自己始终被他看穿看透的惊恐。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在牵着她走,而不是她指使他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044
她眼底的黯然只维持了一弹指,很快就被努力挤出的从容隐去,沈肃却觉得此时的她有多淡然就有多倔强。
“其实我对你也不是很好奇,只是怕你漏掉了什么重要情节,这么神奇的预知能力,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可惜。”沈肃以退为进。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何时想起何时补充。”她没有丝毫松动。
刘玉洁自认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一开始就捡最重要的告诉他,甚至又多次补充,可他太狡猾,总是时不时捡漏刺探她心中的隐秘。
她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心,这个不耐烦的小动作全部落入沈肃眼底,他便不敢操之过急,又沉吟片刻,韩敬已与三皇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要除掉三皇子?难道他在为五皇子做事?不,那样做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元德帝对他恩宠有加,他有什么理由去推翻,然后换一个随时会与他反目的新帝?
但按照洁娘所说,前世韩敬已确实构陷了三皇子,令他错失太子之位。
有婢女推门而入,眉间一点朱砂,姿色动人,正是刘玉洁送给沈肃的梨州歌伎。被他放一瓯茶斋干杂役。
刘玉洁愣了下,原以为沈肃将人留在一瓯茶斋是为了留宿时以备“不时之需”,谁知他竟让这样一个美人端茶倒水,与来往婢子无差。
这极大的颠覆了她对男人的认知。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一个的梨州歌伎,且每年限量,欲购先排号的……尤物。早知如此,她就花五百两买二十个训练有素的婢女送来,也好过浪费自己攒了多年的体己。
大概被茶斋训练了一段时间,这名叫鸢儿的美人奉完鲜果糕点便垂眸退出,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或者一句多余的话。
心疼归心疼,刘玉洁并非那等眼皮子浅的人,还不至于为了几千两反悔,人既送出,便是沈肃所有,他爱怎么处置那是他的事。
推门合上,沈肃心知此时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话,而她抿唇正襟危坐的小模样……实在……实在令人心里发痒。他是个正常男人,不可能对女人没有绮念,尤其眼前还是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他故作正经,“谢谢你送了我这样一个美人,平时多看看不仅愉悦身心,就连我这茶斋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我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剩下的九个尽量也给我挑这么漂亮的,我都等不及了。”
“承诺别人的事我肯定会做到,但是一时凑不齐九个。”她如实回答。
沈肃目光朝上翻了下,就知道她不会开玩笑,甚至连别人的玩笑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