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为什么叫蒋麓呢?这是你起的,还是我父母?”
“我起的。”
我哦了一声,闭上眼睛。身边窸窸窣窣一阵,像是他离开了,等到我昏昏欲睡时,又被摇醒。
他递给了我一瓶液体,我喝完抬起头,看他仍迟疑的站在那里,像是想了想,然后伸手在床头柜上按下一个按钮。
我面前的空气顷刻荡开了一道水纹,里面映出一个英俊非常,面容青涩的少年。他和我呆愣愣的彼此对视,唇边还挂着残留的白色液体。
“你看,”那个叫蒋泽端的人声音得意洋洋,他指着镜子对我说,“这张脸才是未成年。”
“你已经昏迷两年了,今年你十七岁。”
“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即使我只大你六岁——可惜你没得选择。”镜子消失了,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我能从他淡色的瞳孔里看见我面无表情的脸,“叫一声爸爸。”
我的视线从他漆黑柔软的发丝到带着负气和执着的眼神,再到他按着我肩膀的纤细手指。
“爸爸。”
我如他所愿的叫了,他直起腰,嘴唇慢慢扬了起来,“这就对了。”
后来我听人讲说,一个人一生中至少会有两次重大转折。
今年我二十二岁。回忆五年前的那天,我总是潜意识中认为那天烟雾缭绕,像是裹挟了层层迷雾的雨后山林。
然而事实是,那天灿烂千阳,晴空万里。
我对那天的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晰,甚至于阳光投射在我父亲脸上的角度。
这天起我便站在大雾弥散的起点上,这天也便是我和我的爱人一切的开始了。
第11章
如若你因为上面的那段描述认为我的养父是一个可爱又多话的人,那你就错的彻底。
当这个人以堪称荒谬的方式开启我的生活后,他便悄然消失了。再次见面,已是一个多月之后。
童话里静谧神秘的城堡,到了夜晚便化身寂寥可怖的坟墓。我从安静等着“父亲”再次出现,到饿到难以忍受时推开了房门。
当我顺着盘旋冗长的楼梯走到尽头,也没有在看见第二个人。漆黑的宽阔空间里是绝对的安静,那时的我无比怔愣,甚至认为一切也许这是一个梦,亦或是我撞坏了脑袋,如今在家里或是什么地方苏醒,失去了记忆。
在这间堪称瑰丽的城堡里我寻找线索,最后终于确定蒋泽端确有其人。虽然他的房子是如此毫无人气。
想到每个夜晚这个人都如我此时这样,我便在那时生出许多好奇。
不过无所谓,作为他的儿子,他总会全部告诉我。关于他的身份,关于他的一切。
可惜,我的养父,是这样的高傲冰冷,不易近人。
再次见到他时,已是一个月后。感谢动手能力尚可,我被逼摸索出一些厨艺。
说来有趣,即使这里食材充足,器具俱全,可厨房就像这间城堡里的很多房间一样,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等我的父亲一个月后回来时,正是看见我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景象。
那个男人身穿白大褂,面容精致的像一块瓷器。他在我面前站了很久,垂下眼睫,而良久沉默后他慢吞吞的说,“……走之前忘了还有你。”
那-充斥着怀疑和迷茫的一个月无需多加赘述。
就这样,我和这个叫蒋泽端的男人便一起生活了。
五年并不短,可以改变很多。
同样,这五年里的大多时光也不需多言。
你只需知道,五年的时间——它可以让一个傻小子变成一头豺狼,它可以让复杂的恨转为病态的爱,它可以催生欲望,孕育黑暗。它可以让迷雾变得稀薄,亦可以被假象取代。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憎恨他的呢?
大概是他说永远不许告诉外人我们是父子开始?大概是他从未对我表现过一丁点的关心开始?大概是他年复一年的忘记我的生日,对我视若空气,颐气指使开始?大概是发现冷漠如他,却总是对蒙德里安沉默忍让开始?
亦或者,大概从他毫不在意的说,走之前忘了还有你开始?
又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父亲了呢?
也许是我身患斯德哥尔摩,而他高傲又不屑的睥睨姿态格外动人;也许是他坐在我对面,垂眸咀嚼食物的样子纯真又诱人;也许是他发病时颈部痛苦的扬起,勾人的弧度引出我心头的魔;也许是他沾水的发丝总是盈了我一掌,温顺又可爱到让我只想低头亲吻……又或者是他百分之一会对我流露的关心,刹那间把我心口烫热,也可能是我后来剥开迷雾,对他心中嗤笑又涌起同情。
又或者,只是他太好看;又或者,只是我太寂寞。
身处这漆黑空阔的城堡,我深知只有他伴我,我亦深知只有我爱他。
爱恨相掺,欲邪相生。
待发现时,我已魔种深种。我私自改掉了营养液的配方——你可以说是因为恨,使骄傲如他在迷蒙时夜夜雌伏于我;你也可以说是因为爱,因为不忍心看他被故意迫害,深受病痛。
世间很多事情本就是三言两语无法说清的,也许再如常的事情有天剖析开来,裸露的真相却让你惊骇。
感情如此,我的身份更如此。
因为不能解释的地方太多,当被我的同类告知说我是一个机器人时,我几乎没有感到惊讶。
哦,还是有一些的。
外界都只认为774那一小批除出了问题吧。
而事实是告诉我真相并鼓舞我加入“圣战”的,是个其貌不扬的773型号机器人。
无法想象我可怜的养父知道这个真相时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