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难得看他害羞,他说什么都是不害羞的,问她肯不肯收银锁,问她以后要不要嫁,都是张嘴就来,不过几句话能叫他这么不自在,石桂一面系着斗笠上的带子,一面问他:“店家说了什么?”
明月才出店门,拿眼儿不住去看石桂,听见石桂问,睁眼说瞎话:“她说你戴什么都好看。”跟着又加上一句:“说我福气好。”
石桂再听不懂,词儿还是知道的,知道老板娘确是说了这些,做生意再怎么夸出花来都有几分假,后头这句福气好,确不是说明月的。
石桂两只手系着带子,把这话茬过去,带着明月去了饭铺,车才刚推出去,绿萼跟着收去了,秋娘几个却揉手捶腰,王娘子还叫她们往小屋里去,几个人横着躺一躺,累的饭都吃不下。
既然秋娘几个要歇,明月再进去便不合适了,石桂带着明月往码头上去,小车才刚推出去,就有三三两两等着的数了钱出来买,五月里天热,再有几日就是端阳,船厂正在装饰龙舟,算是给圣人贺圣寿。
圣人自然看不见这些,自有人上表报给他知道,这些个码头上的船主大大小小的龙船装饰了十几只,城里的木雕匠人都不够用,石桂的小车还得再等上些日子。
木匠船工都要用饭,大发就叫了个来帮忙的,推了一辆板车来,不比小饭车能装,却装了一大桶的凉茶,早上就熬起来,到中午已经凉了,盛在竹筒杯子里头,一碗一文钱。
码头上自有卖凉茶的摊子,可别个过来买饭,凉茶就是顺带的,石桂心里默记着数,明月却摸了肚皮:“我也有些饿了。”
说着走到车边,摸出钱来买了一份盖饭,就地拿了个小杌子坐着,吃相还跟原来一样,往嘴里扒几口嚼咽了,又跟着再扒几口,石桂看他吃的急,赶紧给他到了杯凉茶,头往匣子里头一探,盒子已经快满了。
石桂绿萼对视一眼,看着绿萼忙不过来,石桂也跟着一齐收钱,嘴不停手也不停,才卖了第二天,来问的人多了许多,石桂手眼作两样用处,嘴上说着二十五文,手里还得数着钱,还得看着哪个给了钱哪个没给钱。
大发放饭,石桂绿萼两个收钱,两个姑娘生得白嫩,声音又甜,倒成了两块活招牌,原来走过去的,也绕回来看一看,码头上哪儿见得着这样年轻姑娘。
要么就是女挑夫,要么就是开铺子的妇人,姑娘家家做生意,总是少见的,既是少见就得多看两眼,一份竹筒饭二十五文,看两眼也不亏。
明月看她站到车边去了,也跟着站起来,就站在石桂身边,一面低头扒饭,嘴里含着肉呢,举着勺子指起来:“手远些!”
来的人多了,难免乱起来,也有规矩老实的,拿了钱递到石桂绿萼手里,那不老实的手就往伸,七八个人付帐,防着不备,碰一碰胳膊手腕都好,跑码头的,哪里见过这样白的。
明月一眼见着,差点儿砸了碗,嘴上说着,瞪瞪眼儿,他身得高壮,头顶着车蓬子,胳膊又粗又壮实,手跟蒲扇似的挥出去,半个身子拦在石桂身前。
绿萼昨儿就觉着了,还是大发替她挡了挡,今儿被明月嚷了出来,他又一身水兵服色,这些个码头工人哪个敢闹,规规矩矩递了钱过来。
明月眼皮子还跳个不住,收钱的时候难手碰着手,他看的心惊肉跳,一眼都不敢错,饭吃了一半就不再吃了,把碗往石桂手里一放:“你一边歇着去,我来收钱。”
石桂笑起来,看他伸了两只手,把生意全揽了过去,拉着绿萼到一边:“你先回去罢,咱们两轮换着来,天天叫你来帮忙,你也吃不住。”
绿萼忙了一上午,可也知道石桂也不享清闲的,她在外头跑上半天,也不比呆在厨房里轻松:“这有什么累的,只要生意好了,咱们也不必顶日头了。”
长久下去不是事儿,最好还是按月结算,直接给送到船厂去,零散生意不是长久之计,等到天再热些,让绿萼守着车也不能够。
石桂想一想,倒想起叶文心的话来,她说纪夫人不独替颜大家管着学馆,还替吴夫人看着印厂船厂的生意,本来纪大人当到了右参议,这些生意就是树荫底下好乘凉,何况是纪夫人开过口的。
竹筒饭比昨儿卖的还快些,明月吃的那一份,绿萼不肯收钱,石桂便笑:“你不是要合伙么,合伙做生意的,怎么还能收钱。”
明月拿了那二十五文,往铺子里买了甘草雪水来,知道石桂不爱凉茶的味儿,一口冰饮子喝下去,这才觉得着身上凉快些,也不知道这些冰怎么保温的。
她也想往凉茶里头搁些冰,可夏日里推出车来,码头上又这么晒,还不一会儿就晒化了,到时候来吃饭的人只怕也没这许多了,夏天有个顶棚遮着还能挡挡太阳,小饭车可什么都挡不了。
大发推着空车,明月抱了钱匣子,再回去时秋娘还等着石桂,明月知道有他在,几个女人都不好意思在屋里躺着,站在门口不进去,却又不想这么离了石桂:“夜里不是还得卖饭?我等着,你进去歇着罢。”
秋娘推了石桂一把:“不是说要去印厂,这儿有咱们呢,喜子下了学过来帮着收钱,你就去忙你的,忙完了也不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