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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_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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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是正式告辞,拜年的时候也得正式上门来拜,她说得稳当,两个小厮却彼此互看一眼,才刚要笑,叶文澜的书僮出来了,一人踢了一脚:“姑娘跟前的姐姐,我要告诉了少爷,看看扒不扒你们的皮。”

石桂冲那书僮笑一笑,把话又说了一遍,转身要走时,瞧见宋勉门前晒着一双鞋,眼睛一扫到便笑了。

靴子里头衬着毛,他穿得十分爱惜,今儿天晴便拿出来晒一晒,石桂自觉这双靴子做得很值,才要抬步往外去,就听见门上两个闲磕牙:“那一个可是发了?连皮靴子都穿起来了,回回进出连个打赏都无,抠出蛆来。”

上头再显着看重宋勉,底下人眼里头还只盯着那个孔,石桂就在门边,听见这两个嚼舌头便道:“你们且也仔细些,若是传到老太太耳里,可不得罚,上回子花宴没及时请来,老太太可就发落了堂少爷屋里的书僮?堂少爷是要读书考举的,平日不烧香,临时还能抱得住 佛脚不成?”

原来那个伸着脚甚事不办,老太太脾气发过便算,她身边自有办事的人,给宋勉换了个书僮,那靴子,便是书僮替他晒的。

两个小厮对看一眼,被撵走的还是后巷陈家小子,能被派上来,自然有眼色,看她的打扮知道是内院的丫头,一时也吃不准哪个院里的,石桂转身即走,在门边碰上宋勉。

宋勉就站在门边,这些话听得分明,这原也不是奇事,他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宋老太爷从二品的官,哪个肯把他这点功名看在眼里,可他没料到石桂竟会替他报不平,张张口要说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宋勉看看她,两只手抱了拳头对她比一比,算是谢过她,无事一边还往里去,石桂看他袍子空落落,每回瞧见就更瘦些,想是用功所致,有心想勉励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等第二日,石桂又遇见了宋勉,叶文心叶文澜两个回家过年,东西先一批送了过去,一在早姐弟两个就穿着大衣裳跟老太太请安告辞,老太太算着日子等他们回来,派了璎珞送到门边。

叶文心坐车,叶文澜倒是想骑马的,没人许他,怕他从马上跌下来,玉絮跟了坐在车里,石桂几个便用走的,才出宋家大门,就在巷子口遇上了宋勉。

宋勉一眼就瞧见了石桂,对她微微点头,石桂也冲着宋勉笑一笑,自家做的那双靴子还穿在脚上,正有卖高升炮的,尚书巷一年到头只有这会儿最热闹,担着红绿架子挂了一串串的花灯,扛在肩上进来卖。

小巷小巷之间不能推车,这样的竹架子便能一直扛到偏门上,专卖给丫头们,越是到了尚书巷越是得起些好名头,扎得彩纱灯笼里头,卖得最好提一品青莲,这东西只须在门口叫上两三声,自有门房出来买,年节里讨个好口采,上门夸“清廉”的,怎么能推出门去呢。

“步步高升”“事事如意”再加上“连中三元”,越是当官的越是求着子孙富贵,扎灯的卖炮的都起这样的好意头,石桂听见叫一声连中三元,立时对着宋勉比了个手势。

石桂是跟车赶得急,宋勉是身上无闲钱,巷子这头到那巷子那一头,来来回回此起彼伏,宋勉抿着嘴角,却还是泄漏了笑意。

他的眉头立着个川字,进进出出没有一付和气面孔,也是门房书僮不喜欢他的因由之一,此时笑起来,精神便显得好了许多,石桂笑盈盈转过身去,急步跟上车,慢慢悠悠看了一路年景。

越是看越是觉得有趣味,将要年关,门楼铺子生意红火,一条街上卖点心的,走过去香气扑鼻,炒货摊子糖渍蜜饯,推着车在街上卖,两文钱就能称上一小包。

桥上还有玩杂耍的,街口有唱戏的,石桂还是头一回见着这番热闹,打着锣儿敲着鼓,锣鼓点儿一停,听见两句唱,原是个说书的先儿,开口就是《白塔记》。

这出戏火得很,说是个县官办案,人越是多,越是走得慢,车子慢腾腾挪,石桂跟着车,一段都唱完了,唱到白塔之中关着发妻,丫环背主扶正作了夫人。

连在车里的叶文心都听住了,玉絮掀了帘子叫过石桂:“你看看幡上写的什么,姑娘说听了半半截,下回买了本子来看。”

石桂应得一声,见前头就有书肆,桥上堵着许多车,还有担担子卖果子的,她挨着车边道:“我现去买来,年里给姑娘解闷用。”

在书肆门边还没进去,就被人一下子拦住了,石桂左让右让都避不过去,不由皱了眉头,抬眼一看却惊喜出声:“怎么是你。”

第130章 卖符

拦了石桂去路的不是别个却是明月,他身上的道袍合身了许多,鞋子好好套在脚上,头发洗干净梳成一个髻,拿蓝布条绑了,脸盘虽不白净,却也精神,腰带扎得齐齐整整,石桂打眼一看,竟没能认出来。

他衣裳整齐了,脸上那付笑容却还没变,这地方人挤着人,他却从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石桂,原想上前去的,没想到她正奔着自个儿过来,笑得涎皮赖脸,支了腿儿懒洋洋靠在书肆门边:“你怎么在这。”

石桂先是惊喜,跟着又看他手上拿了个小篮子,里头盛着瓷盒黄纸毛笔,显是叫人差出来买东西的。石桂还记得他那会儿说要留下来的话,这么一看就是真的在圆妙观里当道士了,伸头一看:“你买这些是为着画符用?”

“和尚经念,道士画符,这叫道法自然。”他摇头晃脑,提一提篮子,正要夸口说自个如今厉害得很,还没开口呢,便有人过来问:“明月小师傅,平安符还有没有了?”

明月摆了手,满脸不耐烦的模样,摆摆手道:“没了没了,下回请早。”

石桂听得怔住了,明月同她一样是甜水人,她能提到叶氏的院子里去,除开属狗,还因着她官话说得好,别个还当是郑婆子花力气教的,石桂却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

明月来了才多久,刚同她说话还带着乡音呢,转脸就换了个口音,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金陵本地人了。

明月看看远处的马车,挤得动都不动:“前头都是去赶庙会的,且有得好等呢,你帮什么差事?我请你吃油饼子。”

石桂回头一看,马车果然动都不动,点点头:“你等等,我们姑娘吩咐我买本书。”说着进去了,石桂一迈门边,伙计便来招呼,看她的打扮便知道是丫环,问一声买什么,石桂这算是替叶文心买东西,见着书倒有些走不动道了,干脆收罗了几本,再添一本《白塔记》。

伙计见个小丫头都识得字,书册拿过去看一看,倒对她另眼相看,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丫头还识字的,拿油纸一层层替她裹好了:“诚惠八钱。”

外头那些炒货糖点心也不过几文钱一包,买上五六本书却要这许多,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了,石桂摸了块银子出来,小伙计用小戥子秤出来,银剪子再绞了些散碎的,还又找还给她,把她送到门边。

明月已经买了油饼来了,油纸包了香喷喷热乎乎往她手里一放,石桂原是想请他吃的,可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想必手上也有余钱,咬着饼皮呼呼吹凉了往嘴里咽。

油饼儿里头裹着鹅肉馅,明月到了金陵最爱吃的就是鹅肉,道士是吃素的,他却不拿自个儿当道士,家里活不下去了,才把他放到道观养一养,又没正经出家,怎么能算是道士。

在观里那是吃不着,都出来了,怎么能不尝尝人间烟火,明月每个月替师兄们跑一回腿,从城外到城内要走许多路,观里的道士有个好师傅顶着,养尊处优惯了,有甚事都差了底下小的跑腿,既指使了人,自然得破费几文茶钱。

旁人不肯的,明月倒肯,出了道观就能吃荤,连车钱都一并省下来,得的钱全用在了吃上头,他人机灵,又是一身道士打扮,街面上混上几回,便找出个发财的门道来。

他既在圆妙观里住下了,吃的用的喝的都是观里去,也亏得明月是宋老仙人的徒孙,换作别个上门也叫打了出去。

他在观里还干些打杂的活计,可圆妙观却比金陵城里要热闹多了,光是山门口办的庙会,那就乌泱泱全是人,除了卖花卖粉卖吃食,好来的人还要往观里上一柱香。

明月这才知道,观里这些师兄们,还偷偷摸摸在卖符,一张黄纸写上朱砂字,就算是符了,明月在通仙观里旁的没学过,画符却是下过苦功的,旁的不行,这上头不知吃了多少顿打,再不画出个模样来,都对不起他挨得这些揍。

这些个师兄买纸都是一刀一刀买,朱砂这些观里就有,取用不尽,比外头这些还更好上些,宫里按月给张老仙人送东西,朱砂就是顶要紧的一样。

明月买了纸回去还得裁,裁完了抽上几张,画出几张符来,走动得多了,自然有问的,圆妙观里符咒灵验,买回去保平安的极多,他做个无本生意,一次也不多,就只十张,回回都能卖上百来文钱。

他卖符也有讲究,身上虽有这一身皮,可别个却不知道他的符灵,在这街上转了几圈,挑中一个开脚店的老婆子,进去要了一碗茶,同她搭起话来,说得圆妙观神乎其神,又是求风又是求雨,这个金陵城里无人不知,婆子自然相信,末了给了她一张黄符。

说是配在身上解厄除灾,但凡进观进庙的,都是老妇人居多,明月仗着自个确是圆妙观里出来的,东西只真不假,配了他的符,好事自然都算在他的头上,这才越来越火红,回回十张供不应求。

明月头一回进城,身上揣着半钱银子,看那铺子跟前都排着人,再看酒楼开着门,有桌有凳还有送的香片,屁股才挨着,堂倌便笑问:“小道长吃用甚?”

金陵城里非富即贵的人许许多多,瞧着衣裳看不出来的,许是不知哪个衙门里头当差的,这样的人多如牛毛,堂倌也不敢拿白眼看人,把人看低了,说不得就是哪一榜的举人进士,对着小道士还更客气些,这衣裳一看就知道是圆妙观的。

明月花了十个铜板吃了一碗元宵,薄皮大肉,汤都鸡骨头炖的,鲜得他差点儿把碗底都给舔了,外头那些蹲墙靠檐的是闲汉,穿短打,里头坐的倒是些长衫绸缎的,他自此知道了钱的好处,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石桂一面吃一面听他说,眼儿都瞪大了,她当初卖竹笋,一筐一筐的挖了洗干净背下山,一天来回几趟也只三十文钱,明月不过卖卖黄纸,穿一身道袍竟能有百来文钱:“叫你师兄们知道了,是不是又得打你?”

明月笑一声:“师兄们一月出货多少,我心里都有数,他们未必就不知道,大家闷声发财。”一面说一面从篮子里头掏出个纸包来:“这个给你吃。”

石桂请他吃过糖,他一直都记得,去买油饼子的时候瞧见担子上卖欢喜团称心糖并一包消灾饼,他一样都秤了些来,全给了石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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