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然笑了笑,按道理孙夫人这样的说话是很失礼的,但凡其他有点名气的大夫,听到孙夫人的话,恐怕心里头都会有些不舒服,若是脾气差的更是会拂袖而去,而秦锦然的回应则是呷了一口茶汤,凤眸微微眯起。她在现代的时候,也算是小有名气,有些瞧见她脸嫩不相信她医术的,也曾当着面质疑她的医术,所以孙夫人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钰安夫子的病我没有把握,不过姐姐若是身上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我说不定可以帮上一二。”秦锦然放下了茶盏,缓缓说道。
孙夫人笑了,对着秦锦然眨眨眼,“妹妹想是在我身上露一手,不过,可是要让妹妹失望了,我身子好得很。”不过两人既然是姐妹相称,孙夫人撩起了袖子,露出了右手手腕上碧翠的桌子,手腕放在了石桌上,玉石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不过妹妹也可以替我诊一诊。”
食指中指扣上了手腕,拇指轻搭在手背,秦锦然闭上了眼,诊完脉之后就收了手,孙夫人笑着问道:“妹妹,可诊出什么了?”
秦锦然说道:“姐姐是否很少请平安脉?”
“那你说错了,每隔上三个月的时间,我们一家人都会请一次平安脉。”孙夫人说道。
“虽然是我预料错了,只能够说那位大夫恐怕对姐姐的病症不够用心,姐姐不妨去天济堂诊一次脉,那里最为擅长的就是给妇人看诊了。”秦锦然笑了笑,“姐姐的病不过也说不上是大毛病,只不过是女子常见的血虚的毛病罢了。”
“血虚?”孙夫人有些诧异,之后摇头,“家母生了弟弟之后,就曾血虚,面色蜡黄,十分怕冷,走上几步就要喘一喘,若是坐久了忽然站起来,还容易昏厥过去。这些我可都没有。”
秦锦然点头,“不错,姐姐说的这些确实都是血虚之象,不过不止于此,若是妹妹没有猜错,春日的时候姐姐有时候会有些胸闷,如同针扎一样难受,那位大夫应该是给姐姐开了方子,只是当时是缓解了,第二年的时候依然是胸闷。这方子吃下去应当也有两年的时间了,每年都是春日的时候吃,若是我没有猜错,姐姐今日里还用了那方子。”
孙夫人原本是漫不经心的,此时听到了秦锦然的话,就之直立起脊梁,**道:“你怎么知道的。”
“姐姐的脉象告诉了我答案,至于说是药方,姐姐不爱熏香,我恰巧嗅到了药方的味道。这药里有一味药材,是极伤气血的。”
“照你说,这药方就不应当吃了?”孙夫人眉头微皱,“那大夫说是小毛病,若是吃了身上舒坦些,于是我难受的很了,往往会煎一副药。”
秦锦然说道:“姐姐是不是觉得这两年的冬日一年比一年寒冷?”得到了孙夫人的肯定回答后继续说道,“这便是血虚了,至于说姐姐的胸闷,当真是不打紧,若是姐姐难受,我晚些时候施针替姐姐缓解一二,你看可好?”
原本孙夫人是想要今日的,转念一想秦锦然学医的时候并不太长,既然提到了天济房,不如过些日子在天济房走一趟,就知道秦锦然判断的是否对了。于是说道:“到时候就有劳妹妹了。”
秦锦然离开之后,孙茹竹就找到了娘亲,听到了秦锦然不认识钰安夫子,小嘴撅了起来,“我就说她根本不认识钰安哥哥,还说什么把脉。分明就是像娘亲你说的,寻个接口接近钰安哥哥!”
孙夫人本来是神思恍惚,还在想秦锦然给自己看诊的事情,听到了女儿的话,就说道:“这赵家妹妹,确实是会看诊的。”
“啊?!”孙茹竹有些惊讶,“娘,你不是说她原本是村里出身的,之后又入了赵府,去哪里学医呢?”
孙夫人就用了秦锦然的那一套说辞,而后对女儿说了秦锦然给自己诊脉的事情,“她说我身上这血虚之症,十有**是真的。”
“那也不一定。”孙茹竹就是不喜欢秦锦然,“娘,不如明个一早,我们就去京里的天济堂,她是真会还是假装,一去诊脉了就知。”
于是,两人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坐了马车去了京都。
这一日秦锦然因为没有人邀请做客,也安安生生在家坐了一天的时间。上午习字,下午看书,到了傍晚时候,只听得窗外呼啦啦风声大作,叶子被扯得哗哗作响,再一看天空也是暗沉沉的,显然是要下雨了。
而此时的从村外回来的马车行的飞快,显然是要趁着下大雨之前,赶回到村子里。孙茹竹的额头抵住了马车壁,想到了天济堂的大夫的话,有些失神。
那位天济堂的王大夫说,母亲的血虚之症并不严重,若是常年给母亲诊平安脉,确实有可能会忽略。交谈之中,无意之中得知给自己娘亲诊断出血虚之症的是一位女子,那王大夫当即眼睛一亮,对秦锦然推崇。
母亲和秦锦然交好,两人以姐妹相称,听到了王大夫夸奖的话,就原原本本把秦锦然看诊的情况说了一遍,还说了秦锦然跟着村里的老者学医,入了门之后识字便是自己温书求精益的事情都告诉了王大夫。
“若是这位夫人愿意,也可以来我天济堂坐诊。”最后王大夫说道。
想到了王大夫主动相邀秦锦然坐诊,孙茹竹的脑袋又碰了碰马车壁。
“你也不怕碰坏了头。”孙夫人拉住了孙茹竹,把她拉入到了怀里,“是不是坐得闷了,等会就到了。”
“恩。”孙茹竹闷闷地应着。
要下雨了,钱老汉回来的时间也早了些,听得秦锦然今日里没有孙夫人相邀,从鼻孔喷出一股气,就对自己的婆娘说道,“你看我说的,孙夫人就是好心,见到她客套客套罢了。你还当真觉得孙夫人是诚心待这位二少奶奶,要和她交好?呸!”
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钱婆子赔笑,“我这不是以为她得了孙夫人的看中,谁知道并不是这样。”
既然没有孙夫人相邀,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这饭菜就比不过前两日,就连与孙夫人相邀之前的饭菜相比,也是不如。
听雪见着白菜帮子,一双银牙咬得死死的,因为太过于用力,额头上的青筋都浮现了。而听夏也是叹了一口气,“这……”
秦锦然拿起了筷子,“总是要吃的,明天就好了。”毕竟,今天孙夫人和孙茹竹去了京里的天济堂,很快就知道她的所言非虚了!
☆、第25章 问诊(一)
听雪这几日是跟着秦锦然的身边,而听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秀眉不展,低声叹息道:“明天当真会好?”这才过来不过十日的功夫,这现在吃得还不如府里三等丫鬟的吃食,若是再往后一些,听夏想象不到到时候能吃什么?想到了这里,又是一声长叹。
“若是老叹气,会把自己的福气都叹没了的。二少奶奶现在懂得很多,会有法子。”听雪拉着听夏到一边,说了习字说到了烹茶又说了看诊的事情,尤其是给人看病,想了想索性连那一次是给一位出身不好的人看病的都说了。
听夏听到了清欢两字,藏在衣袖之下的手指颤颤,语气也有些不稳,“二少奶奶当真是那样的人看诊了?”听夏屏着呼吸等待听雪的答案。
“可不是?”听雪咬着下嘴唇,低声说道:“我是不赞同的。”
这名字一听便是楼里的姑娘,听夏低声道一句,“是啊。”毕竟那可是青楼出身,就算是清倌,一样被人瞧不上。
听雪说道:“二少奶奶说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和我蒙了面,去给那位清欢姑娘看诊。当日里的血流的很多,我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就是帮忙端水用手帕擦血,然后替二少奶奶擦汗。那一日的水盆里的血的味道让人闻着一阵阵的眼晕,都不知道人流了那么多的血,居然还能够活下来,二少奶奶也说了,是那个清欢姑娘命大,她的小产和旁人的小产不一样,是很容易死亡,最后清欢姑娘能够活下,也是因为命运垂怜。”
听雪的话,让听夏想到了许多,想到了当年自己的娘亲,也是因为小产而去世,她给那些大夫叩头,却没有人愿意随她去给娘亲看诊,娘亲的事情是听夏的心中永远不能够碰触的伤痛。想到了这里,听夏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伤痛,想到了埋藏在内心深处,许久不曾想起的自己的身世。
听夏的娘亲容貌艳丽非凡,曾做过金陵第一销金窟的头牌,曾经风光一时宾客满门,朱唇一点万人尝,花容一展满客惊,等到年纪稍大些时候被一位富庶的商户赎了身,送与了当地的父母官,一顶天青色的小轿抬入了幽深的巷子,听夏的娘亲就做了那官员的外室。刚开始的日子看似宁静,实则也是艰难,巷子里的人都知晓娘亲的身份,瞧她不上,还有些二流子见到她便嘴皮子花花。娘亲只能够闭门不出。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官员被外放之时,当家主母转身就卖掉了母亲,让她重新回到了楼里,而此时母亲也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出了楼亲自去求那位主母,却被污蔑是她的恩客的孩子。母亲只得在楼里安身立命,听夏也自小在销金窟里长大,听夏在楼里小心翼翼生存了五年的时间。
娘亲不愿意让听夏重复自己的命运,她少时和楼里的老鸨同为一批,两人也是相识,小产弥留之际,就用了所有的攒下来的金银,央求老鸨把听夏的户牒改到了小户人家里,并把听夏卖到了外面的人家。那老鸨看听夏着实可怜,最终就松了口,并很快卖了听夏。娘亲不过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见着听夏不必重复自己的命运,最终闭上了眼撒手人寰。娘亲临终前不曾嘱咐什么,但是前些年耳濡目染得到的话语,被听夏牢牢记在心间。
“你怎么了?”听雪看到了听夏神色怔忡,泪水顺着眼角落下,眼看就要到了覆着纱布的伤口部分,连忙用手帕替听夏擦去泪水,“好端端怎么哭了?二少奶奶不过是一时委屈,和孙夫人交好,日子总是会好的。”
听雪本就觉得秦锦然已经是大户人家的二少奶奶,现在反而要去讨好小小的私塾夫人,还要靠仰仗别人的鼻息过活,心中便觉得委屈不已。
听夏见着自己好了,听雪又难过了起来,少不得柔声安慰,这两人一个原本在府里是处处受排挤,一个现在毁了容心中总有些沉闷,现在跟着秦锦然,日日相处,也渐渐亲密了起来。尤其是听夏知道了秦锦然曾给那位清倌出身的清欢姑娘看诊,心中更是充满了对秦锦然无言的感激,总觉得若是当年娘亲遇到了如同秦锦然一样品行的大夫,或许娘亲也就不会死。
第二日一早,因为昨个儿下了雨,钱家吃饭也吃得要晚一些,孙夫人的贴身丫鬟萍儿撑着伞过来的时候,钱家人正在吃饭,钱老汉倒不在家,
佳娃放下筷子,就冲到了院子门口,“我去开门。”雨天路滑,钱婆子也放下了筷子,“佳娃,慢一点!”
钱婆子追在儿子的身后,见着儿子如同炮仗一般,一头撞在了花语的怀里,幸好花语扶住了门,才勉强站住,右手持的一根油纸伞,便滑落在了泥地上。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钱婆子的腿一软,伸手把儿子捞到了自己的背后,自个儿捡起了那把伞,用袖子想要擦去泥点子,谁知道衣袖上别着一根昨日绣花时候忘记取下来的绣花针,嘶啦一声,划破了精致的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