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锦道:“你是西羌王,便是西羌所有军队的最高统帅。这是你的战略部署,适当的保密理所应当,完全不需要我的信任。”
阙舒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话都被他说尽了。
何容锦道:“如此说来,闵敏王应当已经死了?”
阙舒道:“不错。祁翟故意诱我写下申斥察隆的书信便是为了造成闵敏王未死的假象,然后顺理成章地令早已准备好的闵敏王替身出来登高一呼,召集残部东山再起。只要本王一死,这个假闵敏王真突厥傀儡便可控制西羌。”
“怪不得他非要置你于死地。”何容锦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如此,突厥真是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整个西羌!
阙舒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打击情敌的机会,忙道:“确珠为人阴狠毒辣。他之前假借寺庙僧人之手将你我逼回使团,一是为了让祁翟便于就近监视,二是为了将我之死嫁祸给密加。这样便可一次除掉两个心腹大患。”
何容锦喃喃道:“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阙舒听他称赞确珠,心中大为不爽,连忙道:“可惜,他的满腔算计早在本王的掌握之中!”他说完,发现何容锦正无语地望着自己,顿时察觉自己过于得意忘形,眼中的光彩顿时去了大半,干笑道,“汤凉了。”
何容锦抓着拐杖站起来,淡然道:“我让塔布进来喂你。”
阙舒心中大急,“其实我早想找机会与你说明,却又怕你误会我来突厥的诚意,这才拖延至今!”
何容锦脚步一顿,随即一言不发地掀帘而出。帐外的风吹着他的脸,让他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几分。他交代塔布进帐之后,默默地走到营地一侧坐下。
阙舒的一番话虽令他意外,却远不到冲击的地步,他真正感到冲击的是他的内心。因为当他听到这番真相后竟然真的生出几 分怒意,这本不该有。身为将军,他很清楚战略保密的重要。那时他身在突厥多年,又曾行刺阙舒不遂,阙舒提防他简直再理所当然没有,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生气了。这令他感到震惊!
莫非,他对阙舒的期望早已超出了一个西羌子民对西羌王又或者一个将军对西羌王?
回想背着阙舒下山时的种种心情,何容锦发现他被自己逼到了一个绝地,无法逃避的绝地。身前是堵住所有去路的墙,身后是他极力自欺欺人的路。
——进退维谷。
43、高下在心(六)
在原地待命的军队突然动起来。
何容锦微微皱起眉头。察隆正在与突厥使者谈判,莫非是谈判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抓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了过去。
两个护卫看到他接近双方缓冲地带,立刻自觉地跟了上去。
他还没有走到地头,就看到察隆沉着脸迎面走来。“确珠来了。”
确珠还没有回京都?
何容锦愕然。察隆不是说他暗中命令部署在密加叶护身边的人怂恿密加造反吗?莫非事情有变?
他忙跟在察隆身后回到帐篷。进去的时候阙舒正在听察隆汇报,阴沉的脸在看到他进来时才稍稍缓和。
“祁翟暴露之事,确珠应当猜到了。”察隆道。
阙舒道:“意料之中。如果他们消息够灵通,便该知道那个假闵敏王还来不及露面就直接被人烧死在院子里,祁翟在西羌的多年心血已经化为灰烬。本王只是奇怪确珠居然会保下祁翟。”
察隆道:“祁翟是个人才。”
阙舒道:“祁翟老了,辛苦部署的一切又毁于一旦。他还有多少年能用?他活在这世上一天便活生生地证明着突厥曾如何使用阴谋对付本王。如此,西羌与突厥永不可能和平,无论是面子上还是面子下。更何况密加反叛,突厥正值内乱,难道确珠想要腹背受敌?”
察隆道:“或许他以为我们刚与圣月教大战一场,无余力攻打突厥。”
阙舒冷笑道:“攻打圣月教的只动用了本王五成人马,再加上圣月教不思抵抗,根本没有伤及元气。确珠若因此而轻敌,那本王只好用西羌铁骑来告诉他轻敌的后果。”
察隆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他转身离开帐篷,显然是打算展开新一轮谈判。
何容锦问道:“你适才说圣月教不思抵抗,这是为何?”
阙舒知道他原先是圣月教的长老,想必对圣月教对辛哈都有些感情,便道:“圣月教到底是西羌子民,又怎么会真的与本王为敌。”
何容锦道:“那你又为何攻打圣月教?”
阙舒眼睛直盯盯地望着他道:“为你。”
何容锦挑眉。
阙舒道:“本王之所以这么讨厌圣月教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它曾经从我手中把你抢走。”
何容锦道:“我更愿意说,救走。”
“而且,连心也是。”阙舒说到这里,眼里浮现一丝阴霾,却很快消失了。
何容锦想起过去种种,发现自己心境竟然真的变了很多。至少他现在能够与阙舒这样平静地面对面想着过去的事,换做以往,他不是转身就走,就是抽刀砍人。
阙舒望着他明显神游天外的表情,心中大为不悦。何容锦装死的那些年,他只能靠思念来安慰自己,连弥补心底的空缺,可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实在不想再忍受对方的心还在千里之外。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
何容锦垂眸看着他。
阙舒皱着脸道:“刚刚好像扯动伤口了。”
何容锦道:“你从刚才到现在,除了眼睛和嘴巴,哪里都没有动过,怎么扯动伤口?”
面对质疑,阙舒却没有半分不高兴,“你一直看着我?”
何容锦脱口道:“我现在是阶下囚吧,自然要……”
阙舒脸色阴沉下来,比刚进帐篷时还要难看。
何容锦自知失言,暗骂自己大概是世上头号大笨蛋,居然一句话把自己当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