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好像手术台上的病人,麻醉剂突然失了效,心尖儿的伤口刀割似的疼。
一瞬间,我替桐子做了个决定。也许又是自作多情,可我觉得这没什么错儿。我说:“不然,您今晚飞过来?”
“哦?好啊好啊!晚上有没有航班呢?”林老板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恨不得立刻就插上一双翅膀飞过来。
“有啊,准有!从旧金山每天都有好多趟到Las Vegas的飞机,只不过这会儿买票,价格不一定便宜。”
“是哦!会有多贵呢?”
林老板突然犹豫起来。我试探着回答:
“买当天的票,恐怕至少要三四百吧?”
“哈!那没问题没问题!我还以为要上千呢!哈哈!”
林老板释怀。看来,他还赶不上美国的老农——就跟从来没坐过飞机也没买过飞机票似的。
电话讲完了。我抬手看看表,晚上八点,酷热的空气跟影子似的要与这赌城共存亡。天黑透了,马路上尽是飞驰而过的车灯,汇聚成了河流,穿梭于耀眼的霓虹之中,美丽却有些凌乱。
我又拿出桐子的手机摆弄。在上面果然看见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从方莹的住处打来的。
看来她果然已经从中国回来了。可她找桐子又能有什么急事呢?
2
我拿着桐子的手机,走回Paris去找桐子。
他还坐在轮盘赌的桌子前,可他面前的筹码儿已经所剩无几。我拍拍他的肩膀儿,他有点儿不情愿,可毕竟还是跟着我挤出来了。
我说:“你丫别愁眉苦脸的,一会儿就见着心上人了!”
“什么?”他把眼睛睁圆了看我,好象我说的是阿拉伯语。
我从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晃了晃说:“还不给我发工资?给你当了半天秘书!”
桐子一把夺过手机:“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吗?你再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别来!”
“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是人自己主动要来的,我拦都拦不住!”
桐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儿,好像他并不在乎似的。
我又补充了一句:“他这会儿就该到机场了,就买今儿晚上的票,再贵也不心疼啊。”说到这儿的时候我有点儿心虚——要真是一千块一张票,他还来不来?
“你真希望他来?”
桐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的心却咯噔一下儿,难道。。。。。。难道我刚才说服林老板来Las Vegas的决定是错的?难道桐子昨夜确有别的打算?难道这么多年,他都一直像我一样,有话说不出?
可我硬着嘴说:“他来不来,关我屁事啊?”
桐子冷笑了一声儿,淡淡道:“是,是没什么关系。”
我差点儿没冲上去揪住他脖领子,可不远处就有巡逻的保安在盯着我,所以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我也不知道。。。。。。”他却突然皱起眉,低下头,两眼充满了迷茫。
我也有点儿迷糊了。难道他左右为难,难以取舍?可他的自尊心呢?他的哥们呢?他新找到的家呢?
于是我问:“你到底想不想让他来?”
“切!爱来不来!”
桐子小声儿嘟囔了一句,眼睛转向一侧,眼角却流露出一丝光,虽稍纵即逝,可还是把他出卖了。
我终于知道在他心里谁重谁轻了。这个傻瓜,我恐怕比他自己知道的还清楚!我随口道:“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啊!”
他使劲儿给了我一拳。他说:“你不是饿了吗?饿了还这么贫!”
他这一拳打的,我心里可真疼。不过挺轻松的。还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我想我的决定没错。我现在不觉得要迷路了,Las Vegas竟然是我的幸运之城。
3
我们没吃Paris的自助餐,只在麦当劳里凑合了一顿了事。
吃完饭,我们急急火火地赶回旅馆。桐子好像有点儿坐立不安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刚刚输了钱心里不服气。我说那干脆再回去赌,反正林老板至少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再说大家都有手机,不会联系不上。
桐子白了我一眼说:干嘛要跟他联系上?走吧,非把今天输的都赢回来!
我随他逞能,我看着好玩儿。
于是我们又回到Paris。可这回他兴致显然低了不少,心思好像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我跟着他东晃晃西晃晃,小腿肚子有点儿发酸,我说你丫到底赌不赌?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赌呀!说着就凑到一桌儿21点儿前站定了,认认真真看着牌桌儿。可那桌子的所有座位都坐满了,并没有空地方。我说你丫真想玩儿,干吗不找个有空的桌子?
桐子没理我。正在这时,坐在他跟前的中年人叹了口气起身走了。看那架势是输了不少。我推了推桐子的肩膀让他坐下去,他有点儿犹豫,突然有个小个子的白人老太太凑上来,拍拍桐子的肩膀儿说:
“May I? ?(可以吗?)”
这白人老太太瘦得出奇,皮包着骨头,鼻子上架着巨型的老花镜,镜片儿后面俩眼珠子好像比鸡蛋还大。
桐子索性闪身。老太太嘻嘻笑着坐下去,颤颤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筹码儿,全部堆在下注的小圆圈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