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童只觉得莫名:“闻先生,怎么了?”
闻青忽而回身,面色凄厉:“那谱子会要了他的命!”
一轮月寒瘦东房。
花枝颤,云流转。
舒寒凌的素色衣袖上落了梅花,冷香幽幽,颤着香。
琴声悠扬,似低语呢喃,犹倦倦不舍。
君雁雪端坐高位,面色难以看清,只依稀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一曲毕。
舒寒凌抱着古琴,却没有起身行礼。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抬眼看君雁雪缓缓鼓起掌来,眸中那一点凉却的琥珀色,却是温柔的。
又有几分决绝。
“舒寒凌,九霄卿,果然弹得一手好曲子。”
君雁雪冷嘲着勾唇,容姿艳丽却也狠毒阴骘,总有一种罂粟的美感。
“也,好一副心计,杀人不见血啊。”君雁雪一语,如石破天惊。
舒寒凌低笑,他这模样有一种微微的嘲意,看得君雁雪恼火。从暗处走出的侍卫将舒寒凌扯着头发拖到君雁雪脚边,那人的笑声却未停。
“朕早已问了行家,你这曲子若是辅以真气足以要人命!”君雁雪一脚踩在舒寒凌的手指上,“你这种出身乐藉的下作东西也敢谋害朕!”
这便是乐师。
舒寒凌轻笑,一如繁花尽落。
我徒,看着,这便是乐师。
命如流水,恨如落花。
君雁雪一脚踹在舒寒凌头上,看着那人额头斑驳血迹,才觉得心中痛快些。
“这样的东西也不必留着了,拖下去,明日腰斩于市吧。”君雁雪长袖一甩,负手而去。
看吧,君归闲。
没了你,我就能君临九天,手掌乾坤。
那个在你面前卑微如草芥的我,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舒寒凌直至被拖下去,都没再说一句话。
没说那个谱子,也没说闻青。
教导不好徒弟,是因为师傅。
就是如此。
很多年前,舒寒凌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那时因为贫穷,他和他的师傅只能一边流浪,一边赚点生计。
那回他实在饿得不行,偷了旁人一个包子。
最后被围堵在小巷里,那些人说要打断他的手。
于是他的师傅跪了下来,他说:“徒弟没有教好,是师傅的错。”
那一日之后,对着再也无法奏乐的师傅,舒寒凌哭了很久。
五年后,他成了名动天下的九霄卿。
他得了扶风环佩琴。
他,实现了师傅的梦。
来年清明,他在师傅坟前,看指间纸钱银屑纷飞,散如飞花。
一地月光凄寒,如梦,如雪,如霜。
第二日,冬雪犹甚。
人们本该在酒肆里喝一杯热酒,闲谈高歌,或者闭门不出,围炉家话。
但今日,那些人却裹着冬衣,围着斩刑台。
“今日又有个人要被斩了,都快过年了,多晦气。”
张家嫂子叹了口气。
“听说被杀了的人还挺有名气的,造孽哦,刺杀皇帝。”李家阿娘叹了口气。
却也看起热闹来。
舒寒凌拖着一身镣铐被狱卒扯着走上刑台,原本松花如墨的长衫上一片血色浸染。
寒雪飘零,一场盛世转末的颓废阴暗。
他站在闸刀下,一眼就看见闻青惨白着脸扶着墙,眸中一片阴厉。
不、要、来。
那一刻,舒寒凌笑着无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