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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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身后拿出了那支玉箫,在我跟前晃了晃,“此箫,你是从哪儿买给他的?我记得那陈家村是个渔村,根本不可能有卖什么玉箫。”

我被勾起了回忆,不由一笑,“为了买这玉箫,我走了整整半日的路,在临镇才买着的……你别看这箫玉质拙劣,为了买它,我洗了好久的衣裳呢……”

他的目光转柔,“看来公主那时着实受了不少苦……”

我脱口道:“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点苦算得了什么啊……”

聂然转箫的动作顿住,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轻道:“我说的……是过去……”

他不置可否,嘴边浮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他转眼看向院落的桃树,当年在陈家村我与煦方的家门前,也有一棵很像这样的树,煦方很喜欢在树下为我奏箫。聂然定定看了一会儿,缓缓将箫举至唇边,徐徐吹起那首熟悉的乐。

煦风和月。

只是当他吹到一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他转头问我:“当日在林中,你只与我哼了这曲子的前半段,我一直都摸不出这后半部分的曲音,如今,你可唱予我听?“眼眶一热,我赶紧偏过头去,不留痕迹的拂开眼角悄悄滑出的泪,“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良久,他轻轻打破寂静:“你说得对,过去太久了,是该忘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聂然,天一亮,你便要离开了么?”

“嗯。”

“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大概,会走的很远吧……”

我点了点头,“能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重新开始,那也很好……”

“嗯,那也很好。”

几朵云轻移,遮住了月,光影斑驳黯淡。

我慢慢站起身来,往屋内走去,“我,我困了,去里屋睡一会儿,你,你也早点休息。”

就在我跨入房门之际,他突然叫住了我:“公主……”

我顿住步伐,单手摁在门框上,然后缓缓回过头,努力的微微一笑,“怎么了?”

他看着我,眼底里有一瞬的波动,像是想对我说些什么,然而他深深望了我片刻,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极轻地笑了笑,道:“没什么,早点……休息。”

两间房,一墙之隔,与那时陈家村屋时一模一样。

只是,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一日一忘的时光中,回到每日清晨睁开眼时,入眼便是他坐在我床边,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我:“你……记得我么?我,我叫煦方。”

我已不再是和风,他也不是煦方了。

可是这一夜,我们又有谁能安枕入梦呢?

夜幕渐薄,天边渗出曦光。

我恍然一醒,这才惊觉天色已亮。

我默默的穿好鞋袜,绕至外屋,屋中空无一人,萧与剑都不在桌上,他果然已经离开了。

原来昨夜的最后一句,竟就是道别。

我徐徐步出村屋,前方是江水拍岸的流动之声,衣袂迎风,我情不自禁一拢,沿着江边独自而行。

一江秋水,拂如绸锦,水天极目处,凝成薄薄的雾。

我望见了一叶扁舟,舟上有一人一身布衣静静而坐,划桨而缓缓驶往江心。

却不是聂然是谁。

可是为什么,他只有一个人,难道他不是随他的部下一同离开么?

我心中不安,下意识的朝前大步行去,然后见聂然将长桨抛入水中,慢慢地站起身。

他,他在做什么?

下一瞬,我看清了他手中握着的那只火把被他轻轻的往舟上一置——

一点猩红之光倏然燃起熊熊烈火!

“不!”我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不可以!”

那叶轻舟中似乎堆满了浇了火油的稻草,火势随风蔓延,须臾之间,整只小舟皆陷入火海之中。

我惊骇得望着前方,此刻回想昨夜,那般种种异常我怎么就没能看出端倪!

他这一生为复国而活,背负了太多太多,可到了最后追随他的部族统统为他而死,却不是死在复国之路上。

他怎么可能还甘独活!

我只觉得那团火焰在心头胡乱焚烧,可是却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踉跄踩入江水中嘶声力竭的喊着,盼着他能听到,能改变心意,不要走上这条绝路。

火影之中,那个清隽的身影依旧静静伫立,仿佛那盘旋的热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执起玉箫,微微俯首吹之。

箫声清婉徐缓,静静流淌而来,如朝阳温煦,又如月下清风。

曾经,编这首曲子的人同我说:和煦和煦,煦跟着和,风吹往哪哪就是我的方向。

煦风和月,这是煦方与和风在月光下的承诺。

紧接着下一个滑音,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

是他。

曲音悠悠不止,喻意于情,那是煦风和月的后半段。

是我在树林没能接下去唱完的半段,是我骗聂然说我再也想不起来的半段。

一直……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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