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的看着潮湿的顺着衣料扩散,沿着衣角滴落,一手撑着桌子,踉跄了几步,整个人都往榻上倒了下去,手脚软的再也使不上一分气力。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真真正正意识到死亡,意识到即使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意识到比死亡更为可怕的事是等死。
我想了又想,从离家出走想到离开煦方,很努力的想想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死的再去死。
谁想,老天爷连这一点权利也不肯给我,我醒了又昏,昏了又会醒,到最后除了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便再也无法思考了。
这样一日一夜后,待到第二日天亮,艳阳透过窗户把我湿透的衣服全部晒干后,我发现自己又恢复了一点气力。
可那并非因为我的身体战胜了病魔,当我掀开衣服看到自己布满红疹的躯体时,当每一寸肌肤犹如千万虫蚁肆虐翻搅时,我想我是真的圆满了,这一生总算把回光返照也给体验一回了。
因此,当我发现那扇被封死的门让昨晚的暴风雨给吹开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逃生的欣喜。
我甚至蜷在墙角连动都不愿动。
出门就是横尸街头,那样死相真是太难看了。
最终还是门外的一片骚乱把我引出去的。
朝廷已下了最后通牒,日落焚村。
于是整个村庄还剩口气的村民都疯了一般想要突破官兵往外冲,可结局也不过是提早做了刀下亡魂罢了。
我靠在门框上发着呆琢磨着与其被烧死不如自己好好想一个速战速决的法子自我了断,对面的小木屋走出来一个十岁大女孩子,手里攥着几条竹篦,红疹已然蔓上脸颊。
她的神情比我还淡定:“姐姐,你还没死吧?”
破旧的房内摆满了各色的棉纸。
她说她叫小宁。
她的爹娘已然死在那场地震中,而一直照顾她的奶奶亦在不久前病死了。
她说她要做一盏孔明灯替在天上的亲人们祈福。
想那日煦方邀我共度乞巧节,我还拒绝的信誓旦旦。
我坐下身替小宁糊纸。
糊着糊着,不由笑了一声。
……笑那造化弄人。
等死的时光总是过得比念书来得快。
夕阳染红天际的时候,我们两个总算完成了一盏灯。
小宁被我赤橙黄绿青蓝紫配色的灯罩给折服了,说长那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别致的天灯。
我得意洋洋的说此乃彩虹灯,夜间看彩虹岂非是人间一大美事?说着便让她快快在上头写上心愿。
——再迟就来不及了。
昨日天降大雨,今日天干物燥,恰是放灯放火好时节。
山光忽西落,新月渐东上。
出了门,眼见四方天灯宛若星空,流光溢彩。
这之中,多为年轻姑娘为觅如意郎君所放。
村头已燃气熊熊烈焰,热辣的气息随着东风扑面而来。
小宁捧着灯出来。
我心中长叹,亦有将死姑娘为天上父母所放。
她将笔递给我,明明呼吸困难却笑的灿烂:“姐姐,你也在上面写上你的心愿吧。”
心愿?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心愿。”
她歪着小脑袋,将笔硬塞入我的手中,“方才我看你做灯的时候,一直在想心事。”
我在想心事?
事到如今,我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明明记得我没有去想任何人啊。
哦,是了,煦方。
我在想煦方说的找天灯,不知他看到那盏天灯时,会不会发现是我放的呢?
我这般想着,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无意识的在灯罩上落了笔。
“宋、郎生?”小宁的声音打断我的千头万绪,“他是谁呀?”
宋郎生。
彩虹灯上这三个字清晰刻骨,刻骨铭心。
即使脑海努力的去想着另外一个人,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
我的视线一下子朦胧了起来,泪水涌上来,将眼前的所有尽数掩去。
我还记得今年元宵时,宫里宫外张灯结彩。
我与驸马从宫宴出来的时候因积雪太厚只好徒步回府。
他在前,我在后,赏那万千光辉。
他不知是心情莫名好还是怎么的,走着走着就与我并排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