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渔夫瞠目结舌:“一日……一忘?他……他岂可对你如此狠毒?”
女子没听清他说的,只自顾自地摇头,蹲下,可怜兮兮的擦着眼泪。渔夫亦蹲下身,认真道:“你夫婿如此待你,或许你可以去找你爹娘如实说出来,实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女子用手指在地上的沙堆里画圈圈:“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我,还是喜欢他啊……”女子委屈的望着渔夫,“不管他如何待我,我都舍不得伤害她啊……你说,你会不会很羡慕他?”
渔夫同情的叹出一口气。
女子也学着叹了口气:“我也很羡慕他……如我这般美若天仙冰清玉洁花容月貌之人能如此待他一心一意天荒地老默默奉献而毫无怨言……”
“……你这叫毫无怨言?”
“别打岔!总之,我就是羡慕他你明白吗?”女子全醉状态,果断一挥手,“我也想,我也想被人喜欢啊,不是因为我对他好他才对我好的那种,不要老是我跟着跑不要老是我付出你明白吗?我也想被喜欢啊……想被喜欢……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被拥抱过了……”
说着说着,她终于失去意识,一头扎进沙堆里。
我猛然从铺榻上坐起。
窗外天空微亮,我大梦初醒。
青鱼兄是如何得知……忘魂散一日一忘呢?
我听到青姑的步伐声,迅速盖上被褥阖眼装睡。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似是有意而为,须臾,待她安上门,我再度坐起身,穿好鞋袜,拄起床边的拐棍打算跟上,却听到棍杖“哒”的一声脆响,不由顿住步伐。
拄拐必然会让青姑察觉。
我看着自己受伤的脚,想着青鱼兄从出现以来的所有反常之态,便不再犹豫,把拐棍摆放一边,咬着牙忍着痛,悄悄一路紧跟。
好在路程不到一炷香远,我望见青姑提着一篮什么进了一间破旧的房舍中。
我一手撑着大树,腿骨的痛让我牙齿打颤,乃至这样阴凉的天还能汗流浃背。我一步步往屋舍凑近,在门前止步,顺着窗沿的缝隙往里看去。
我看见青鱼兄侧对着我坐在圆桌边,青姑从竹篮中端出一盅什么,放下,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
青鱼兄笑而不答,只道:“我若死了,你还得医好她的腿伤,她若问及我,你便说我远游去了。”
我心中仿似被狠狠撞了一下。
青姑的眼神冷的没有感情,她只说:“你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而她,很快便会忘了你,只怕这一世都不会知道你为她付出了多少。”
青鱼兄摇摇头道:“我不用她记住我,我只不过是做了我想做的事罢了。”言罢他打开那盅药的盖子,双手端起,打算一饮而尽。
我用劲推门而入,两侧门板狠狠砸墙。
顾不上他们震惊的眼神,我望着青姑,怒问:“你给他喝的是什么?为何说是九死一生?”
青鱼兄放下那盅药,站起身:“姑娘,你,你怎会找到这儿来……”
青姑稍微缓回神来,细细打量我,道:“为了跟踪我你是连自己的腿也不想要了么……”
我重复,一字一顿问:“我问你你给他,喝,的,是,什,么?”
青鱼兄忙把椅子搬到我跟前,“你先坐下……”
我不理会他,只看着青姑,青姑颇好笑的看着我,答道:“毒药,掺杂着许多奇毒的毒药。”
我道:“堂堂医者不会治人却会害人么?”
青姑道:“他没病啊……”
青鱼兄打断青姑的话道:“青姑,你让我和她单独谈……”
我死死的盯着青姑,青姑勾了勾唇,道:“他没病,只是原本便中了一种毒。”
“他中了何毒?”
青姑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说了只怕你也未曾听过,他中的毒叫忘魂散,毒入脑髓,中毒初时,一日便会忘尽一日所经历的一切,而后毒性移遍四肢八骸,记忆便能逐渐恢复,只可惜……待两年后毒发,便会五脏六腑溃烂而死。”
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听完她说的,会崩溃瘫倒在地上。
我从未曾想过,宋郎生给我下的毒,竟会如此残忍至斯。
青鱼兄让青姑闭嘴,青姑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他刚中毒的时候我见过他,并告知他毒性如何,我知忘魂散配置之法,虽说不知下毒之人的配量,但姑且可以以抗衡之毒以毒攻毒,尚有一线生机。可当时这个笨小子却道什么生死皆由命,他宁可安枕无忧的过好最后的时日,恢复所有的记忆后死去,也不愿因为怕死而不明不白的去死,我自不能强迫,谁料会冒出个姑娘,让他心甘情愿的冒这个险。”
我张了张嘴,问:“忘魂散……当真是必死之毒么?”
青姑说:“除非下毒的人肯说出如何配药,以此研制出以毒攻毒之法,否则如他这般,我此前只以少量毒物试之,不仅压不住毒性,还毒上加毒,让他整整吐了一床血,昏迷半个多月,如今这命是暂且捡回来了,但……”
青鱼兄不让我听下去,索性拉着我往外走,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失控:“这就是……这就是你所谓的出海么?”
青鱼兄不语,青姑说:“反正她已知道了,不如让她明白真相,也好过继续欺瞒吧。”她望着我,道:“他的毒已然开始蔓延,若再拖延,便当真是药石无灵了。我据他上回毒发时症状猜他体内毒量,配置出这方药,若当真能活下来,熬过这关,那体内之毒多抵清除了大半,只需好好调理,第三次用药我便有把握治好他。”
我问:“若当真活下来?你有几成让他活下来的把握?”
青姑道:“三成。”
我咽了咽口水:“他今日若不喝这药,还能活多久?”
“或许能有一年,记忆复原时,或许更久些。”
我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指节发白,不知再说些什么。
青姑见我不再追问,亦不再多言,踱门而离。
屋中只剩我与青鱼兄两人。
青鱼兄由始至终担心我的腿伤,一再让我坐下,我这回倒真乖乖坐下了,他蹲下身撩开我的裤腿,问:“是不是很疼?你,你怎能如此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