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叶孟秋的斥责,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闹闹转向叶孟秋的方向垂下头低声道:“是,爷爷~”言罢,又转回身大声朝叶炜道,“三叔,你好好养病,养好了等我教你剑法,我走了啊~”
说着,咕噜噜的眼睛偷偷瞧了瞧叶孟秋的方向,见他不再看向自己,于是朝叶炜吐了吐舌头,并对叶孟秋做了个鬼脸,扭头蹬蹬蹬的跑掉了。
一旁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的叶晖无奈的看了自家四弟叶蒙一眼,叶蒙憨憨一笑,对叶晖抬了抬手,意思是让他高抬贵手,不要计较闹闹的这种行为,要知道,在叶家,敢这么明着挑战叶孟秋权威的,也只有他们大哥这一家子了。
而本来震惊于闹闹所说之话的叶炜见了闹闹的动作,却是怔了一下,闹闹的这种行为,他有多久没见了?
是了,恐怕是自从他受伤之后吧,受伤之前,叔侄女两个其实除了一起对战以外,还常常联合起来整蛊别人,藏剑山庄上下,甚至于半个杭州城都对他们头痛不已,包括叶孟秋,但叶孟秋有一天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拿他们没办法,叶孟秋却是二人共同的长辈,他们自然是只能被骂的狗血喷头而不能明着反抗,两个人只能在私下里互相做鬼脸,或是干点别的什么来打发挨骂的时间。
自他受伤之后,闹闹也不是没来找过他,咳他却总觉得闹闹很烦人,只是兀自坐着,用沉默打发最受不了安静的她,有时候闹闹跟他较劲儿,他越沉默她就越不走,还会叽叽喳喳的跟在他附近的柳夕聊天聊个没完,每每这个时候,大嫂雪衣总会出现,黑着脸让小家伙起开别打扰他。
然后闹闹就会嘟囔着三叔真讨厌,娘真讨厌之类的话踢踢踏踏的走开,但过几天就又会故技重施,仿佛之前的事情跟没发生过似的,继而一次次的重复跟前一次一模一样的被赶走的结果。
如今想来,闹闹那时候大约是真无聊了,而大嫂雪衣不厌其烦的撵走她的初衷,莫不是是想让他跟柳夕单独相处?想……撮合他们两个?
虽然是个武痴,但却不至于跟大哥一样情商很低一点爱情观都没有的叶炜呆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柳夕之前跟他聊天时说过的话,她是来杭州寻人的,人是寻到了,却因为遇到了很大的事故变得已经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她希望那个人能重新振作起来,她相信他一定能变回从前的那个人。
她口中的这个人,是不是指他?
因为几年前曾经见过自己,不知为何对自己产生了好感,如今才会不计较自己的粗暴对待,一次次的试图开解自己,甚至于还在自己投水自尽时不顾生命危险来救?
“琛儿,你孙爷爷有没有说起过,你三叔的经脉究竟还有没有救?”叶孟秋问话的声音惊醒了叶炜的沉思,也引起了他和叶家另外两位兄弟全部的注意力。
叶琛看了一眼紧紧盯着他的叶炜,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小嘴唇迟疑道:“孙爷爷说,再养一段时间,三叔的力气肯定会慢慢恢复过来的,但是要想恢复之前的功力的话,如今通经过脉,却已经误了最好的时候,恐怕……”
叶炜的肩膀慢慢的垮了下来,整个人显得异常灰暗,只能恢复成常人的话,他就不能持剑,不能持剑的他,还是他么?
“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叶庄主是否同意。”正这时,门口一道略有些虚弱的女声响起,叶炜猛然抬头,其他人也循声望去。
就见脸色苍白,头发还只是半干的柳夕倚着任青萍走了进来,随后,叶英牵扶着雪衣手,挺着肚子的雪衣搀着腰有些费力的抬腿想要跨过门槛,叶琛偷偷的瞧了瞧叶孟秋,见他看着雪衣,眼中掠过一丝紧张,不禁捂着嘴无声的笑了笑。
抬了半天腿也没跨过门槛的雪衣郁闷的有些孩子气的踢了一脚木质门槛,她跟叶英住处的门槛因为闹闹和叶琛的原因早就拆了,也大大方便了如今的她,但是在藏剑山庄她不常去的地方,这东西却仍然随处可见,还高的要命,甭提多烦人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叶晖才刚暗暗的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把家里各处门槛先暂时拆除,等雪衣方便了之后再装上”时,就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大哥端详了一会儿那木质的门槛之后,抬手两道剑气发出,只听吧嗒一声,原本充当门槛的木板倒地了,雪衣面前再无阻碍,眉开眼笑的进了屋门。
同样被惊住的叶孟秋在雪衣的目光从叶英的脸上移开即将看向自己时连忙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反射性的道:“什么办法,你说!”
话毕他自己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了两下,不为别的,就为了从柳夕和任青萍到藏剑做客这么久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回应柳夕的话!
而且其实,不用柳夕说,他也已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得到叶孟秋回应的柳夕略略扯了扯淡色的唇瓣,轻声道:“我想请我父亲来帮三庄主打通经脉。”
柳风骨,果然是柳风骨!
叶孟秋闭了闭眼睛,努力的平息了一下心头的火气,他得承认,柳风骨的功力,那绝对是比他高出许多的,所以柳夕的这个提议,也不是不可能能实现的,只是……“你以为你父亲,会为了我叶某的儿子而耗去自己几十年的功力么?”
他有些嘲讽的对柳夕道。
“我义父才没有你想的那么——”听见叶孟秋对柳风骨近似于“侮辱”的话语,心直口快的任青萍立刻反驳道,只是她话尚未说完,叶炜就截口道:“柳姑娘,我亦知柳庄主武功卓绝,功力深厚,但我与他无亲无故,藏剑山庄又与你霸刀素来不和,你父亲如果为我打通经脉,不止会耗费多年的功力,到时,你与你父亲,对霸刀弟子们,怕是无法交代吧?”
他的话语很平淡,表情是有些意味深长的。
而他的话说完之后,叶孟秋的脸却是直接黑了。
他听出来了,叶炜的意思,他是真想有人替他疏通经脉恢复一身的功力的,但是他也有所顾忌,顾忌的却不是藏剑受了霸刀多大的恩情,而是柳夕和柳风骨没法对霸刀山庄里的人交代。
打架从来不管人家乐不乐意的无双剑叶三少什么时候也会为他人着想了?还想的都是别人,要是柳家父女真的想不去给霸刀弟子们的交代,难道你叶炜就甘心一辈子做个废人了么?
叶孟秋真的很想这么痛骂叶炜一顿,奈何他家大儿子叶英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的话:“若你与柳姑娘成亲,叶柳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从此结为亲家,便无人会对此事多言一句了吧?”
另外父子四人全都呆住了,柳夕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声道:“我知道,你猜到了我对你的感情,但结亲之事,只是权宜之计,待父亲与你打通经脉之后,若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做一对名义夫妻……”
叶晖等人继续发愣,完全没料到柳夕竟然是这么爽利的性子,明明是未婚,结亲、夫妻之类的词说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扭捏,北方女子都是这般的豪气么?
“但若今后……你有了喜欢之人,我会与父亲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我二人……和离便是。”
“姐姐!”
“小夕!”
任青萍和雪衣的惊呼声响起,这跟他们之前说的不一样啊,他们可从来没有商量过和离这种事!
会同意这个非常离谱的“结亲之事”,二人都是有各自的想法的,雪衣是觉得,这是注定的两夫妻,成亲之后婚后恋爱肯定顺理成章,任青萍则是觉得,柳夕的心思达成最重要,至于叶炜,假以时日一定会喜欢上柳夕,却未料到,柳夕是同意了这个提议没错,私底下却有着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便是在风气开放的唐代,和离之事,对于一个女子的伤害,那可是远比对一个男子来的多得多哪。
叶炜静静的看向眼前这个神色坚定,干净爽利,眼底却透着一股浅浅的哀伤的女子,半晌之后,才轻声道:“你……何苦如此?你当知只要我今后主动不寻死,一样可以活的很久,你大可不必冒那么大的风险请你父亲出手。”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柳夕若非对他用情至深,又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如他大嫂一般,若非在乎大哥,又如何肯“未婚”生下两个孩子,还默默的将他们带大,未曾逼过大哥一次,直到大哥自己醒悟。
柳夕淡淡一笑,转身从任青萍手里拿过一样东西,向叶炜的方向递了递,低声道:“没有了无双剑的叶三少,还是叶三少么?”
看着她手里的无双剑,叶炜浑身一震,这不正是他将无双剑投入湖中之时所思之事么?二人所思所想,竟这般的契合?
他猛然掀起身上的被子,扶着床边踉踉跄跄的起身,叶蒙见状连忙上前去搀,却被叶炜推开了,叶炜看着柳夕,柳夕也看着他,却是一步也没有挪动,所有人就那么瞧着叶炜,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慢慢的走到了柳夕的身边。
扶着柳夕的任青萍犹豫了一眼,瞥眼看到雪衣对她的示意,于是也悄悄的松开了手,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
叶炜走到柳夕的跟前,低头看着她手里拿一长一短,红缨相系的无双剑,哑声道:“你当知道,便是你父亲,也不是一定能打通我全身经脉,让我恢复成过去的我的,倒是,我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废人,便是如此,你也愿与我一生为伴,生死相随么?”
“我愿意。”柳夕轻声答应着,双手捧起无双剑递与叶炜,口中继续道,“可是我相信,便是父亲不能与你打通经脉,你也不会就此寂寂一生,因为你是张扬狂放,自命不凡,比试获胜就嚣张跋扈的叶三少哪!”
说到最后之时,眸间柔情流转,唇角笑意泛起,整个人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哈哈哈哈——”时隔半年多之后,叶炜终于再次仰头开怀大笑,瘦削的脸庞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再次出现,身上颓气几乎一扫而空。
雪衣和叶英相视而笑,任青萍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叶晖和叶蒙也打心高兴,有心想跟着笑吧,却在瞧见自家老爹那阴沉不定的脸色时收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