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最不喜病人隐瞒病情的孙思邈已然胡子一翘,脸色一沉,以一位老人不应有的迅速动作逐一给众人把脉,未及把到叶英的,叶英却是身子一个歪斜,眼看就要倒在地上,离他最近的李承恩慌忙丢了信纸就去扶,信纸飘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孙思邈便知其他人不用把了受伤的正是叶英。
叶英也并没有倒下,他及时的用剑撑住了自己,李承恩缩回了手,转眼却发现叶英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信纸上。
“怎么会受伤呢?”一干人凑到叶英跟前,诧异非常,若是先前就受伤了,为何现在才滴出血来?
众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英的衣着,并无染红之处,只有孙思邈注意到,叶英今日所穿的衣服的手肘处,拼接的是黑色的衣料,利器将衣料划破了个口子,伤到了手臂。
孙思邈于是道:“是手臂上,地方太隐蔽,这里又被他强行止了血,伤口似乎沾了药,不容易收口,这会儿是止不住了才流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花满楼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闯过密室之时,因为可以拿到草药所以大家都很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叶英的动作,而叶英,怕也是心神不宁急于回来,所以才故意隐瞒了下来。
“这不是她写的。”由着孙思邈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伤处,叶英突然语出惊人,一下子就将众人的注意力从他手臂上的伤处转移了。
司空摘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因为什么?哪里不对?”他连珠带炮的发问也问出了其他人的疑问,在他们看来,叶英很有可能是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才想当然了。
叶英沉默了一下,却不愿意说原因,只是道:“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身为现代的人雪衣,即使到了古代,也还是习惯从左到右,而不是从右到左,哪怕写信时时竖着写的,她也会从左到右写。
可是这封信开头的称呼却在右边的。
这是他无意中发现的。
离开山庄时,雪衣代他写了一封留书,他看过之后,发现了这个错误,却没有开口提醒,只是默许了,却在雪衣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写了另外一封言辞一样排版完全相反的信,装在了先前的信封里,雪衣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她是绝对不清楚自己犯了这么个错误的,而后来他们也没接触过真正的信件,故而这个错误,雪衣是不可能自行纠正的。
“不用去计较原因,叶兄自有他的道理,不过,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这封信的措辞这么让人不舒服,因为它并不是雪丫头写的。”
陆小凤目光灼灼,“所以雪丫头一定没有擅自离开唐家堡。”
“对!”花满楼点头道,“她一定是被什么人悄悄的困在什么地方回不来了,困她的人为了不让我们找她,这才伪造了这封信,还放在了叶兄的房间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
“——地头蛇。”司空摘星眯起眼睛,说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代称,众人却都明白他是指什么,就是唐家堡的内部人员。
只是,雪衣此时到底在不在唐家堡里面,还是个未知数。
尹天赐垂眸思索了一下,抱拳对众人道:“在下不才,来蜀中有一段日子了,朋友中有尚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这就去寻他们行个方便吧。”
叶英转头看向他,语气平淡,却微微躬了下身子:“有劳了。”
尹天赐为叶英这出乎意料的动作一滞,眼中闪过淡淡的怀念,回了个礼,疾步走出小厅飞身离去。
目送尹天赐离开,陆小凤对众人道:“我们也分头找一找吧,唐家堡太大了,司空,你负责东面,花满楼,你西面,我负责北面,徐兄,你去门口看一看,叶兄,你……”
“他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孙思邈严肃的道。
叶英的伤口虽然已经处理好,但是因为拖的时间比较长,他自己之前又用了非常手段暂时止住了血,如今情况略显严重。
“我……”叶英想争取一下,他不想在这里干等。
孙思邈啪的一声合上自己的药箱:“我什么我?万一雪丫头等会儿自己回来了呢,你不在这里,她回来见到了我这个老头子,难道就会在这里安心的等你?你们所有人,找到了雪丫头就告诉她,她那个不知道爱惜身体的大少爷在我这里!”
话到最后,炮口已经对准了厅里的所有人。
众人不约而同的偷偷给叶英递了个同情的眼神,约定好一个时辰回来确认一次有没有找到之后一个个迅速离开了,分别往各自要去的方向四散开来,杨宁再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也离开,找了个两个方向中间的位置,也加入了寻人的行列。
离开院子之时,所有的人脑中都有一个想法,不管雪衣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叶英是不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他们都要尽力去寻找,找到了,自然是好的,若是找不到……也算他们尽了一份朋友的义气吧……
叶英被孙思邈教训的整个人的精气神再度落到了低谷,但还是听话的随着孙思邈的意思坐在了厅里的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黑黝黝的门外,似乎下一秒,雪衣就会突然出现似的。
冬日的风从敞开的门扉中一股一股的灌入厅内,将那封被确认为假信的信纸飘飘悠悠的吹到了叶英的脚边。
低头看看被自己的脚挡住去路的那张薄纸,他的脑子里开始慢慢的回忆那信纸上的内容,虽然当时只看了一眼,他却将上面所有的东西都尽收眼底。
再次给叶英把脉的孙思邈见他这个样子,收了手之后突然道:“其实你也不敢肯定,这信是真是假吧?”
叶英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依旧保持那么一个动作,但这等同于默认了孙思邈的话,孙思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正要劝说让他回房间,叶英突然开口了:“田先生,喜欢,是什么?”
第一次,行走大唐几十年的老孙头被问住了,他是个道士,一辈子醉心医学没有娶妻,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不过好在他阅历丰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多多少少还是能说出来些东西的。
于是他在脸色一僵之后很快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道:“这个么,其实老朽感觉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但最终的结果应该就是跟你娘和你爹一样,两个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同甘共苦,愿意为对方做任何能让对方高兴的事——”
“跟我娘一样……跟我娘一样……”叶英突然打断了孙思邈的话,神色怔忡,口中喃喃的说着,接着不知为何突然站了起来继续道:“不行,绝不行,绝对不能跟我娘一样,我娘她,唔……”
他突然抬起没受伤的手扶住了额头,眼睛闭了起来,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孙思邈见状脸色大变,迅速的扯下他的手臂把脉,少顷略显惊异的问叶英道:“你有记忆缺失?是有关于你娘的?”
叶英不答话,眼睛仍然是闭着的,孙思邈连忙道:“快停下,不要再想了,强行回忆大伤身!”
但这话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叶英仍然紧皱眉头,痛苦万分。
“英儿。”
叶孟秋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厅门外,叶英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状态突然回转,闭着的眸子缓缓睁开,目光的焦距好半天才对上已经跨入厅里的叶孟秋的,低低的叫了声:“父亲,您怎么来了?”
“不过来告诉一句话,明日一大早为父就要启程回庄,你跟我一起回去。”
其实,叶孟秋一直派人关注着这个院子的动静,知道他们平安从密室出来的时候还小小的愉快了一下,对儿子能交到一群未来必定是俊才的武林后起之秀,他还是很高兴的,但是他也完全没料到雪衣的失踪能给这里带来这么大的动静。
看起来,那个丫头的分量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得知叶英受伤的消息之后,身为父亲的叶孟秋哪里还坐得住,借口要休息却悄然来到了这里,见到叶英上不重正欲悄然离开,却没料到叶英竟要强行记起早已被他遗忘的过往,按捺不住就直接出现了。
毕竟天下绝大多数的父母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女的,尤其叶英还是个有出息的。
但他是绝对要维护一个严父的形象的,所以不能说实话,殊不知看遍各色人种的孙思邈早就因为他的“谎言”在心里对他鄙视了一万遍。
叶英听到叶孟秋的话,沉默了一下,此时已近子时,也不知到底何时才能找到雪衣,甚至于……他没再往下想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不,对不起,父亲,我不会跟您回去的。”
若这次与父亲一起回去,恐怕就与雪衣再无相见之日,一想到这个,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