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池和余晴被荣辛庞大的身躯逼到庭院的角落里,他看得出在赵家庭院的上方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等着捕猎这名偷窃者。它由“特事科”最精密的仪器催动,而能量的来源是某种秦墨池从未见过的矿石。
余晴也拿不准这一层大网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事实上,正是为了耗去偷窃者更多的真元,让捕猎更加有把握,他们才请来荣辛打前阵。对于偷窃者来说,他应该也察觉了大网的存在,但他只有先打败荣辛,才有机会破网而出。
雷声轰然炸响,电光如炽,秦墨池被这雷鸣震得几乎失聪,眼前一团惨白的亮光,荣辛和紧附其上的身影都变成了照片曝光过度似的虚影。而就在这瞬间,秦墨池外放的神识锁住了荣辛背上的那个人影。
在天地间震耳欲聋的喧嚣中,秦墨池看见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冲着荣辛的七寸用力刺去。秦墨池再无犹疑,举起掌中弩,催动真元箭悍然射出。
天光黯灭,又刷然亮起。秦墨池的视网膜上迸溅开一团刺目的腥红。
李野渡抖了抖质若金铁的桃木剑,剑锋上的鲜血随着雨水落下,瞬间就被路面上潺潺流动的积水冲走。
攻击他的人在倒地的瞬间身体化为符咒,继而飞快地燃烧起来,化为黑烟消失不见了。
符傀。
就在符傀消失的瞬间,远处的街口又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个同样身形的人。黑衣、单剑、一步一步缩小的包围圈。
李野渡再一次被困住了。
秦墨池知道自己射中了那个偷窃者,但电光明灭之间,他根本看不清到底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还是干脆射穿了他的胸口。
荣辛仰天长嘶,庞大的身躯再一次翻卷着将这人捆成一团。
余晴抓住秦墨池的手臂,雷声震天响,根本听不见人声,余晴只能在他手心里写道:在收网,不可妄动。
秦墨池抬头,果然看见天幕之下那张大网泛着微亮的光,正一点一点向内收紧。
荣辛再一次喷出毒汁,腐蚀偷窃者在自己周围布下的结界。这人被秦墨池的天玑弩几乎轰掉了半边肩膀,即使他有再高深的法力,恢复也是需要时间的。
结界摇摇欲坠。
荣辛金色的身躯猛然一收,在夜空中刷的散开,现出原身来。他手持一对短戟,赤着上身飞扑过去,与偷窃者打成一团。
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巨网再一次收紧。
偷窃者祭出真元火逼退荣辛,单手成诀,蘸着肩头鲜血飞快地在半空中画符。随着符咒渐渐成型,他周围的结界也突然间强势起来,荣辛一时间竟拿他没有办法。
符咒发出亮光,在半空中旋转着将偷窃者罩在其中。
荣辛手中的短戟掷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锵的一声击中了血红的符咒,又被那旋转的符咒反弹回来,险些击中了自己。
符咒猛然炸开,巨大的威力将荣辛的身体冲撞得飞了出去,撞在巨网上,又弹了回来,重重跌落在地。而在爆炸的中心,出现了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坑底还残留着几片衣物烧灼的灰烬,而偷窃者已经不见了。
余晴忙着与组织联络,秦墨池从藏身之处钻出来,飞快地跑过去扶起荣辛。荣辛满眼都是蚊香圈,赤着的上身还挂着几处伤口,还好都是皮外伤。扶着秦墨池的手爬起来的时候忿忿地啐了一口,骂道:“曲直这个王八蛋,总是忽悠老子,不是说他娘的破网威力无穷么?怎么催动起来这么慢,老子都快被耗死了……果然不能相信人类的发明,威力再大到底也是冒牌货,比不了修士的真元……咦,什么味道?”
秦墨池被他一说,也注意到了残留在空气中的符咒燃烧后的味道,浓烈的糊焦味儿中还夹杂着一丝轻轻浅浅的桃花香。
似曾相识的味道。
秦墨池瞳孔一缩,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第50章 寻找那坤
黎明时分,天色微亮。
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风雨终于停歇,街道上满是残枝落叶,跟包装袋之类的垃圾混在一起,乱七八糟地堆在街边。地势低的地方还积着雨水,城市的下水系统面临艰难的考验,像一个负重的老牛,吭哧吭哧费力地运转。
秦墨池淌着水走出赵宅的侧门,在他身后,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对昨晚对战的损毁做出详细统计。荣辛不耐烦跟一帮麻烦的人类打交道,汇报完了工作情况就回去休息了。秦墨池刚知道他除了在八道岭农场当土地主,在市区里还有一套高级公寓——在人世间混了好几百年的大妖,好歹也都攒下了一点儿家底。
夏知飞从自己的位置跑回来看了看秦墨池,见他没事儿又跑回去忙自己的工作了。秦墨池只是个预备役,并没有明确的分工,又累得半死不活的,索性出来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等着大部队收工。
他的掌中弩,或者该叫它天玑弩,活像一个耗损巨大的重型武器,射出一箭之后秦墨池内府中的真元便空了大半,再加上折腾了一整夜都没有休息,这会儿只觉得从里到外都疲倦到了极致,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在余晴他们临时征用的民宅里找了张椅子,顾不上把头发上的雨水擦一擦就靠着桌子睡着了。
秦墨池在梦里又看到了那个种着桃树的山中小院,满树如烟如霞的桃花,花树下相依而坐的阿骊和年幼的自己。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阿骊的脸。精致的鹅蛋脸,五官韵致天成,眉梢眼角犹带几分少女般的娇俏。尤其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顾盼之间带着说不出的灵动,像是会说话一样。
秦墨池在梦里无声地喊道:“娘……”
梦里的孩童仿佛应和着他的口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娘,我听见你跟朱伯伯说修炼,修炼是什么?”
阿骊看着他,眼中微微有些惆怅,“修炼啊,那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也很累……你问这个做什么?”
年幼的自己天真地仰着脸,没有焦距的双眼朝向阿骊的方向,表情里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那墨墨要修炼吗?”
阿骊被他逗笑,摸摸他的小胖脸,“当然不用啦,我的墨墨是个人宝宝,以后要生活在人很多的地方,要走在街道上,还要光明正大的去上班,要娶妻生子,嗯,还要挣钱买房子,哪里有时间修炼呀。”
她说的太复杂,年幼的秦墨池困惑了,“长大要做那么多事情吗?”
“是啊,事情虽然多,但是很有趣啊。”阿骊笑着说:“到时候你修个大大的宅子,我就是家里的老太君,你要孝顺我哦。”
年幼的秦墨池坚定地点头。
阿骊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流出泪水,那种悲伤的情绪被她死死压住,她眼盲的儿子一点儿也没发现。
视野内的景色被推远,变成了小院外面清幽的竹林和林间一条斜斜向上的石径。
秦墨池忽然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的记忆,而是和之前一样,他在读取别人的记忆,李野渡的记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李野渡曾经看到过的。
秦墨池睁开眼,果然看见李野渡正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沾着消毒药水的药棉小心地擦拭着秦墨池手臂上的擦伤。大概是从他的反应当中察觉他已经醒来,李野渡抬起头,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醒了?累坏了吧?”
李野渡的脖子上、手臂上都带着伤,身上又是血又是泥水,简直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身上的衣服都快碎成破布条了。
秦墨池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脸颊上的伤口,觉得很像被气流割伤的,“怎么回事儿?你被安排到那个埋伏点?”
李野渡摇摇头,神色中带着一丝沮丧,“我没能赶过来。”
“什么意思?”秦墨池觉得他话里有话,“曲哥安排你去了别的任务?”
李野渡沉默了一霎,摇摇头,“我被人困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