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世子说得是,若不是虞道长,此间之人必定还有折损。若一个不慎任那群妖魔扬长而去,再想将之除去,可就麻烦了。”
“虞道长年纪轻轻,可乃天纵之姿啊,我等佩服!”
……
呼声四起,虞涯脸上却未见波澜,“虞涯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当不得如此夸赞。谨以茶代酒,聊表惭愧。”
语毕,虞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长身玉立,仍是皓月之姿。
世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僵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举起酒杯示意,随后一饮而尽,又算是风度上佳。
此间多半是江湖人,见状也都笑着将这茬揭过,气氛还算和乐。这时南英终于从人群里钻出来,跑到了虞涯身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看着虞涯,“虞涯虞涯,是大海啊!”
“嗯。”虞涯轻声应着,语气不自觉轻柔。
南英很开心,想把初见大海的喜悦全部分享给虞涯,“真的好大啊,一眼望去都没有边,我还看到了大船!”
南英晃着虞涯的胳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们能去坐大船吗?他们说海里有座蓬莱仙山,仙山上有好多好多很好吃的果子,我去采给你吃好不好?”
虞涯还未答话,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笑声,“小兄弟,蓬莱仙山那是传说,虚无缥缈,你怎么去啊?”
闻言,南英抱着虞涯的胳膊回头瞪着他,有些气鼓鼓的,又有些委屈,“四爷说他去过的!”
见他这番模样,四周笑声更盛,倒不是取笑他,只是觉得这小家伙实在有趣。虞涯那么正经矜持的人,不知道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活泼的抱剑童子。
可单纯的小桃妖哪分得清笑里的意思,虽然他能感觉到他们没恶意,可仍是红着脸气鼓鼓的。
虞涯见状,抬手想揉揉他的脑袋。只是那手都抬起来了,却又迟疑了一下,最后化为轻轻一拍,“无需理会。”
“嗯。”南英乖巧听话地往虞涯身后一躲,随即又探出个头来,朝那些人吐了吐舌头。
四下莞尔,陆知非也忍俊不禁,他没想到从前的南英是这样活泼可爱的,跟现在大不相同。而这时,那世子又同几人走到了虞涯面前,手里还怀抱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盒子一出,楼阁上的气氛登时火热起来,无数人伸长了脖子朝那盒子看去,深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虞道长,这是此次缴获的那柄沉水剑。”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看着很具威仪的男人打开了盒子,说道:“此剑凶名赫赫,杀生无数,我们商量了一下,无论放在哪门哪派,似乎都让人不甚放心。所幸世子殿下提议,虞道长一身浩然正气,必能压制这剑的邪气,况且此次虞道长出力最大,所以我们决议将此剑先赠予道长。十年一个轮回,届时再交给下一人看管。”
虞涯望着本该已经被毁去的凶剑,微微蹙眉,正要说话,此时那世子又道:“虞兄不必急着推辞,剑本无善恶之分,归根究底是要看执剑者是谁。宝剑有灵,若是毁了就太可惜了,如果有人能将之发挥出原本应有之风采,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世子一言,顿时引得他人纷纷点头。
虽然说不乏有人看出来他这是在间接拉拢虞涯,但一来这件事虞涯确实功不可没,二来,别人无论谁拿剑,都有人不服,可虞涯师承昆仑,地位超然,换做是他的话大家心里也能服气一点。而且,如果虞涯镇不住沉水剑,那还有他的师门,此举看起来也最妥当。
于是大家纷纷出言劝虞涯接下,羡慕有之、敬佩有之,气氛热烈。
众望所归之下,所有人都觉得沉水剑非虞涯莫属。
然而虞涯接下去却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他拿起了那把沉水剑,两指夹着那泛着淡淡血光的剑身抚过,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仿佛看到隐藏的贪念,“既然杀生无数,何不毁去?”
众人纷纷怔住,虞涯这样说也没错,可那是沉水剑啊!如此宝物,谁不想得到?虽然说这剑确实杀了很多人,可是……
一个玄衣大汉站出来,蹙着眉,“虞道长,我们敬你,才同意将此剑先放在你那儿。若你不愿,也不可将之随意毁弃。”
虞涯摇摇头,“你能保证江湖上不会因为这把剑,再起纷争?”
那人沉下脸来,却说不出这个保证。没人能保证,正如人之贪欲根本无法去除。
“可那是凶剑沉水,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毁去,这虞涯话说得也太轻巧了。”
“是啊,此等宝物毁了太可惜了……”
“不要也给我啊。”
“切,给了你那还得了?”
议论声起,世子看了看此间情形,掸了掸衣袍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时,一抹骇然突然自他眼底涌现。
“铛!”一声脆响,剑已折。
所有人都渴望拥有的宝剑,号称无坚不摧的沉水剑,就这么断了。顿时所有的念想都被斩断,所有的纷争都烟消云散,目瞪口呆之中,别样的情绪在发酵。
虞涯沉着冷静的声音在一派死寂中响起,“求诸恶莫作,不如灭其源头。”
断剑被虞涯放回剑盒,鲜血从他掌心滑落,染红了白色的绸布。硬生生折断一把凶剑,虞涯也不是如表面那般轻松的。
大家这时才纷纷回神来,极静之后是极度的哗然。
唯有南英没有看那把断剑一眼,捧着虞涯流血的手掌急着给他包扎,心疼得要哭出来。
折剑仙,虞涯。
原来这名头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陆知非这么想着,心里的诧异其实也不比周围人少多少。恐怕换了任何一个稍微世故一些的人来,都不会做出当场折剑这样的事。这固然最干脆利落,可也太过决绝。
可这就是虞涯。
商四忍不住给他鼓了个掌,虞涯这一手可相当对他的胃口。
而那道士,怔怔地看着在声浪中仍挺拔如青松的男人,张着嘴神色复杂地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虞涯低头对南英露出一丝隐晦地温和笑意。
看着虞涯牵起南英的手,旁若无人地往楼下走。而四周虽然议论声不断,却无人阻拦。
因为他是虞涯,来自昆仑山的虞涯。一身正气,惊才绝艳。
虞涯牵着南英的手,走过道士身旁。衣衫拂动间,道士看到虞涯仍是平静的脸色,看着南英望向虞涯一脸眷恋和倾慕的表情,心海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看着陌生却又熟悉的一切。
可为什么心海还是掀起波澜?为什么他会这么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