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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食肆_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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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一阵,吃完了阿措给的石榴,四郎便继续工作。见阿措因为华阳姑姑的吩咐不敢走开,可是厨间揉面的活计一时也用不上她。见她在那边变出来一个一个的大石榴,滚得满地都是,就有些头疼,打算给这小姑娘找点事做。

  四郎先把新藕截成细块,在砂锅里摩擦成一个个石榴子大小的圆粒。

  然后吩咐阿措:“你变些大红色的石榴花,捣出花汁,给这些藕粒一一染红。待会我要用。”

  阿措得了吩咐就高高兴兴的开出一朵朵鲜红的石榴花来。

  等她一颗颗染好了藕粒,四郎这边也忙完了灶间的事,就调了碗绿豆淀粉均匀的淋上去,干了后放入鸡汤里面煮,藕粒煮熟后宛如石榴子形状。

  这道菜说起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关键在于鸡汤鲜美,藕粒粉糯,卖相可人。

  阿措见了这道菜,就开心的说:“和我长的好像,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四郎擦擦汗回答:“恩,就叫石榴粉。快端出去吃吧。华阳姑姑问你,就说我许你玩的。”

  阿措也不知道客气,听他这么说就开心的端了碗往外跑。跑了一半又回来对他说:“刚才……就是我早上送鲜果去的那家,嗯,那家的小老板请你得了空就过去一趟。”

  隔壁是家香粉铺子。开铺子的老头姓杨,本来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杨焕章,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是个有本事有主见的。杨家能在这寸土寸金的汴京城开铺子,全赖他这个大儿子游历到北方的时候,从胡人手里换来的一种胡粉。这种胡粉比起这边的小姐夫人常用的大米粉,茉莉花粉,梨香飞白粉都要好,上妆服帖,粉饼不易散开,用后脸色雪白自然。每回一到货就被各家的小姐夫人一抢而光,连内中的贵妃娘娘也很喜欢,还给了一个“清芬洁白”的评价。因为这个胡粉,他家才能发达起来,最后开了这么一间远近闻名的香粉铺子。

  因大儿子常年在外地收罗新鲜的制粉制香的法子,并且往来于胡地购买胡粉,所以两个老人特别疼爱留在身边的小儿子,杨时臣。等到小儿子长到15岁,就把店面给他看着,老两口在城外买了一幢大宅子享清福去了。

  因为他和四郎是邻居,卖的东西也八竿子打不着一起,所以常常互相照应,逢年过节走一下礼,一来二去,关系便好起来了。

  这时听他说要找自己,虽然奇怪,但是等店里客人较少的时候,还是打算过去看看。临走的时候,想起杨时臣很爱些精巧细致的风雅食物,以前还像自己打听过如何用花瓣入菜,就把今天给阿措做的石榴粉用个白瓷碗盛好带了过去。

  四郎跨入集芳阁的大门,就见见杨时臣正坐在一个红色雕花镂空隔断后面发呆。

  可能是因为家里开的香粉铺子,这杨时臣长相十分鲜妍俊美,不论是脸还是露出来的脖子,都特别的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擦脂抹粉,有些脂粉气。

  不过这时代男人擦脂抹粉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杨时臣有此作为倒也并不十分奇怪。

  然而,此时他虽然擦着粉,也能叫人看出他脸色极不好,眼睛似乎还是红肿的。

  见了四郎走到他的面前,他就对四郎点点头,示意两人去后院说话。

  四郎随他到了后院西厢,只见里面摆放着很多奇珍异宝,其中不少应该是禁中内造之物。杨时臣家虽然有钱,却并非家资巨富,家里更没有贵族世家的亲戚,这些东西按照常理不可能在他家里出现。

  四郎正疑惑呢,就见杨时臣关好了门。然后忽然跪在了四郎面前,喊道:“四郎救我!”

  四郎被他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他起来。

  杨时臣却幽幽的问了一句:“四郎,你并不是凡人吧?”

  四郎听了虽有些吃惊,但是想想两家毕竟是邻居,前段时间饕餮殿下不时搞出些大阵仗,说左邻右舍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古怪,未免太不切实际。

  所以,此时听了他这话,四郎虽心中纳罕,面上还算平静得道:“扬兄快起来吧。我不过是个普通厨子,当不起你行此大礼。”

  杨时臣却不信他的话,朝他扣了一个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的规则……只要你能帮我杀……”

  “不论你要杀谁,都只能自己去杀。”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石榴粉2

  “就算是妖怪,也不是无所顾忌想杀谁就杀谁。”陶二打断了杨时臣的话。“自己种下的因果,就该由你自己去了断,别人是帮不了你的。””

  杨时臣听了这话,有些惨然的笑了笑。他面相柔和,就算此时作出一副喊打喊杀的凶样,其实眼睛里也是哀愁大于狠戾的。

  四郎就试探的问:“是要杀你那个情郎吗?”

  杨时臣有一个神秘的情人,这事四郎是知道的。因前段时间两人常常密会,四郎就好几次都看到那个男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来敲集芳阁的后门,又赶在天色泛青前就匆匆离去。只要那男人来,杨时臣必定头一天到有味斋预定一桌好酒好菜,还常常向四郎请教如何熬粥煲汤。

  杨时臣听了四郎的问话,就点点头,有些恍惚的说:“以前他每天都来我店里,每次都说要买胡粉。就算伙计告诉他胡粉已经售完,让他下个月再来,可是第二天他还是会过来问……呵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应该见识过上上个月罗家二少爷娶亲的盛况了吧?”

  这罗家和李家一样,乃是当时全国排的上号的大商户,且自打李大少一场急病过世后,罗家就顺理成章的成为这汴京城富商巨贾中的头一份。

  罗家二少爷虽是姨娘生的,但是歹竹出好笋,这位二少爷相当能干,很得李家现任家主的赏识。当然,他能以庶子的身份走到台前,必定为罗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前段时间几大商户争那皇商的差事,最终罗家能胜出,全赖这位罗二少的好手段。

  他要结婚,下面的人自然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虽然新娘子娘家不显,但是出嫁时照样是十里红妆,送嫁的队伍从街头直排到了街尾。

  如果杨时臣的神秘情人是这位罗公子的话,就难怪这段时日他家后门再没有出现什么枣红骏马了。

  四郎听他讲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因为他娶了妻子不再与你来往,你就要杀了他?”

  杨时臣摇了摇头:“男子间的情爱,多是贪一夕欢愉,哪里有那么多的情深意重呢?纵然床上的誓言说的天花乱坠,也只当得笑话来听,骗自己开心片刻,下床就各奔东西。”

  四郎本以为又是一个因爱生恨的痴人,谁知人家杨时臣倒比他还看的清楚。

  只听杨时臣接着说:“我不介意他忘了昔日的海誓山盟,也不介意他娶妻生子。怪只怪我识人不明,把他要与我长长久久在一起的玩笑话当了真。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这些我都可以不与他计较,他只去娶他的表妹,我杨时臣还未必稀罕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接下来的话怎么说:“只是,这位罗公子真是太会演戏了,当时竟连我都骗过去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二位,我家的胡粉说是从胡人处得来的,其实哥哥早就买断了方子,我们自家的作坊就能造。之所以要假托胡人所制,乃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两位是男人,可能有所不知,这种胡粉虽然已是粉中圣品,却有一个大大的缺陷——制粉过程中加入了少量粉锡。这种加了粉锡的胡粉,妇人用一天两天,能使皮肤白嫩,可是若天天使用年年使用,反而会令皮肤渐渐发黄,有的甚至会长出斑点。因为发黄长斑,更需要用胡粉遮掩,就会加大胡粉的用量,从而产生了一个恶行的循环。因为这个过程非常缓慢,简直不易觉察,夫人小姐们也只会认为是年岁渐长,红颜易逝而已。但是我们自家却知道这种不足,所以每次都假托要去很远的地方采购,只肯向每位买家售卖一小盒,这样既保证了自家的招牌,又让女眷们减少每次的用量和使用的次数,避免明显的副作用。而我大哥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在家,就是一直周游各地收集制粉秘方,希望可以改良胡粉。”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谁知罗家自从禁中传出贵妃娘娘对胡粉的赞语后,就盯上了我们集芳阁。罗寒这个小人更是卑鄙无耻,不惜使出下作手段骗取我家秘方。有一次欢好后,见我在为自家胡粉改良的事情发愁,就骗我说他家有一个制粉师傅,早就看出了我家胡粉的缺陷,如果能够得到秘方,加上老师傅的经验,必定能够制成完美的香粉。凭着这种香粉,他就可以摆脱罗家的控制,堂堂正正得和我在一起。而我们杨家也能够真正成为天下第一的制粉世家。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昏了头,连这样的谎话也听不出来!只心疼罗家上下对他和他娘实在苛刻,还一门心思的想要帮他脱离罗家,竟无丝毫怀疑的就把制粉秘方给了他。”

  说到这里,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当时我同情他在罗家的遭遇,想必他也很同情我这个瞎了眼睛的大傻瓜吧。”

  说完这番话,他又对着四郎和陶二磕了一个头,恳切的哀求:“两位并非凡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凡人日日为了那一点点蝇头小利使出浑身解数的艰难。没了那秘方,集芳阁根本无法在强敌林立的汴京城立足。这里是我父兄的心血结晶,不能毁在我的手上。然而只恨罗家势大,罗寒为人又十分的谨慎,我不过是个卖胡粉的小贩,能把他们怎么样?不得已只能求诸于鬼神显灵了。”

  四郎听了就不解:“你要保住集芳阁的秘方,光杀了罗寒有什么用?”

  杨时臣答:“我以前很为他着迷,甚至能够记住他的每一个眼神和举动。当时虽然觉得此人实在多疑,却也愿意替他找各种借口。现在想来,像罗寒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将拿到的秘方告诉任何一个罗家人的。只要能杀了他,保住集芳阁,我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

  听他这么一说,不说二哥感兴趣,就是四郎也觉得这笔生意值得一做。毕竟,喂养上古凶兽绝不仅仅是做些好酒好肉就能敷衍过去,时不时给开个荤,才是安抚饕餮殿下的好办法。而且,有杨时臣这样了解一点底细又知情识趣的聪明人作邻居,对住满了妖怪的有味斋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四郎见他磕头磕的脑门儿都肿了,忙把他扶了起来:“杨老板,不是不想要帮你。你说凡人艰难,可是这世间万物,并没有谁是真正自由自在不受丝毫约束的。纵然是妖怪,也受到世间诸多法则的限制,并不是想要害谁就可以害谁的。你想想,若真是那样,人间岂不是早就乱了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历来妖怪作乱,多是乱世中注定的浩劫,依我看,那些穷凶极恶的妖怪们也不过天下这个棋牌中的一粒棋子罢了。你看那太平岁月中不识趣跑出来张牙舞爪的,不是在道士的丹炉中,就是在和尚的金钵里。”

  杨时臣听他说的新鲜有趣,纵然还是满腹愁苦,也不禁微微露出个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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