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焦躁,而就在这个时候开源卫被金兵围了。
方一开始他倒也想一展威风,却在遭遇战中吃了大亏,差点没被打得丢盔弃甲。到这个时候,祁曜终于崩溃了,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金兵,再看看自己身边神情恐惧的将士们,想着卫所粮仓中所剩无几的粮食。
所以他逃了。
像一只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以父王的秉性,自己犯了他的大忌讳,肯定是不会轻饶了他,所以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母妃。只要母妃帮自己,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祁曜事无巨细地陈诉着自己这一年多来的辛苦,以及当时开源卫面对的什么样的困境。没有粮食,别说下面人,连他都多日未能吃到一顿饱饭。金兵突然在这种时候袭来,攻势猛烈,他没办法守,也守不了,不是不想守……
镇北王妃端坐在椅子上,嘴角轻抿,下巴微含,脊背挺得很直,显得格外的端庄高贵。她脸上化着很精致的妆,一如以往那般艳丽逼人。除了微微有些凹陷的眼眶,能透露出些许其实她的状态,并没有表面这么好。
她目光沉静而冷着,面上波澜不惊,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偶尔看向祁曜的眼会闪过一抹让人几不可查的沉痛。
祁曜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
按照惯例,不管是责备也好,还是痛骂也好,母妃总是有些反应的,可今日母妃的反应,却着实让他有些吃惊。
祁曜心中紧张,下意识继续说下去,可来来回回说得都是差不多的话,大抵也就他自己还没发现这一切。
突然镇北王妃说话了,嗓音沙哑而平缓:“开隆三年,你父王身陷塔山,以万人之力与金兵六万余人缠斗,后血战突围,万余人只剩一千人不到,你爹所受箭伤枪伤无数,险死还生。”
祁曜没料到母妃会跟他说这个,下意识抬头去看她。
“开隆五年,于收复广宁一战,你父王大雪寒冬之际急行军奔赴金兵后方进行截击,虽是大获全胜,但你父王双腿自此落下寒疾,一到雨天苦不堪言。”
“开隆八年,于收复西平堡一战,彼时金兵派兵烧掉了我军粮草辎重,你爹带着数万将士忍饥挨饿,滴米未进数十日,靠野草树皮果腹,后击退了金兵。当时你已经记事了,还记得你爹回来时,是什么样的吗?”
祁曜眼光闪烁,不敢再直视,镇北王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沉痛地看着儿子。
“你父王是镇北王,当之无愧的辽东王。因为这偌大的辽东是他靠着真枪真剑带着千千万万的将士们拼回来的。若说难,恐怕将你父王随便一件事拿出来,都比你彼时之境地难上数十倍数百倍。可为何你父王没有逃?”
“因为他不能逃!他是镇北王,他的身后有无数跟随他的将士,还有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受他庇佑。而你,是镇北王的儿子,天下任何人都能逃,唯独你没有资格……”
“娘!”
镇北王妃闭上眼睛,转身不再看他:“来人,将而二公子送至辽海卫,交由王爷处置。”
“娘——”祁曜满脸不敢置信。
德叔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名王府护卫。他微微一扬手,这几个侍卫便一拥而上将祁曜压住。
祁曜拼命挣扎,面上写满了恐慌与惊惧,甚至开始痛哭流涕起来:“娘,矅儿知道错了!你别把我交给父王,娘……”
镇北王妃一直没回头,可肩膀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祁曜很快就被人带下去了,德叔半弯着腰,来到她身边低声道:“王妃保重。”
镇北王妃的肩膀又抖了一下,面色悲恸,亲手把自己儿子送了出去,她该怎么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