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江湖鱼江湖游(四)
曲笙没想到夏时会主动帮她。
对付彭树海这些人,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夏时只用了一拳,便将望月楼前的这群乌合之众揍得几乎神志不清,纷纷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彭树海那般壮硕的彪形大汉嘴里胡乱叫着祖宗,尿了一地。
这不是单纯的招式,曲笙敏锐地在夏时这一击中感觉出了不同,他的手上仿佛凝聚了一股意念,招式可以制敌,但他这一拳散发出来的气势,能够击溃人的心志,便是连正经修士恐怕都承受不住,何况是这些根本不炼心的混混。
夏时一袭黑衣,在望月楼前站定。他动起手来如骤雨滂沱,收手时却又云淡风轻,雷霆震怒仿佛尽在笑谈间。
他带着点歉意地对曲笙道:“曲道友见谅,在下天生见不得这些脏东西,出手快了些。”
这位夏道友貌美手辣,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大杀器!
曲笙眼神有点飘忽:“道友无须多礼,没想到被小人打扰了逛街兴致,幸而有道友出手相助,不过接下来的风景更是引人入胜……咱们继续?”
“请。”
曲笙头一次觉得逛街如此美妙,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以及那些没有钱财莫进来的店铺,似乎也没有往日那般狰狞,统统化身鸟语花香。
两人又是从东市走到西市,曲笙自然没忘记出来时用的托词,尽心尽力地介绍道:“东市多酒肆茶楼,达官贵人们自去寻莺歌燕舞,珍馐海味。西市则是多商铺买卖,晋城的地下黑市,也藏在西市。”
顾名思义,“黑市”是非明面上的交易,一处城市运营得久了,来往的人流多了,自然而然会生成黑市。修真界的黑市历来繁荣,以城为单位,其间势力错综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晋城不过凡人之城,为何也会有黑市?”夏时低声问道。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西市的牌楼前,里面看上去比东市还要热闹一些。
“晋城的黑市其实是帮青极宗销赃用的,道友既然流落此地,难道不知玉合府背景最大的修真门派便是青极宗么?”
“惭愧,绝地观位于华平道南台府,我之前从未下过山,因此并不知晓。”
“七国联盟实行门派‘宽进严出’政策已有许多年,但凡入驻七国联盟的宗门,得了庇护的好处,却也不得不受各国供奉道门的掣肘,比如楚国有檀渊宫,齐国有懿荣宫,郑国有九馗宫……还有咱们魏国的慈禄宫,若有必要,慈禄宫可以号令魏国镜内所有宗门。”曲笙漫不经心地拂开脸上的花瓣,前面一户商铺为了招揽客人正大肆抛洒的鲜花,“但青极宗和另外两个宗门不在此范围内,因为这三个宗门的掌门,分别姓彭、厉、许。”
夏时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
“世家?”
曲笙漫步走着,她心情好,笑容便越发甜,甚至引来了不少心猿意马的男子驻足观赏,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继续道:“如今的世家可不比当年,一个庞大的世家,不仅比宗门强大,而且也可以开宗立派,据说这三个宗门便是号称‘七国八姓’中的彭、厉、许三家把持的宗门,这青极宗曾明里暗里地表明自己是彭家在魏国的据点,彭家也未曾否认过。彭树海是东市一霸,大抵真的在青极宗有靠山,而这西市的黑市,也是青极宗的地盘。”
“道友与彭家这样的门阀世家对上,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彭家何等身份,青极宗不过是巴结上了而已,若是真有彭氏子弟坐镇,他们也不会想对苍梧这等小门派下手。”
夏时皱眉道:“你是说桐姝的事是他们有意为之,其目的是想吞并苍梧?”
曲笙眼中有冷意:“如果背后没人授意,那些半吊子混混怎么可能敢招惹桐姝这样的筑基修士?天下宗门,若是寂寂无声的消失,反而是个善终,只怕有些人贪得无厌,以吞并宗门之法,来截取其他宗门的气运,我苍梧派这点微末气运,他们都能看得上眼,要说有彭家的授意,我可不信。”
七国八姓里的八大家族,确实不会看得上区区一个苍梧派。
夏时心中一叹,这姑娘还算有良心,终于跟他交了底。
“那么这下一处风景,又在何处?”
“晋城黑市的三把手,陶悔。”
“曲掌门收拾了他们的人,不怕跟青极宗冲突吗?”
“怕,但是我没办法。”曲笙那轻盈盈的笑容里,泛的是无人能知的苦,“他们敢对桐姝下第一次手,就会有第二次,苍梧弟子太弱小了,下一次换成纣南怎么办?换成延启怎么办?所以……不是我打服他们,就是苍梧卷铺盖离开晋城。夏道友,我不能因为怕,就不去做,越是弱小,便越不能害怕,若掌门都任人宰割,那我门中弟子该如何自处?若我为人,连骨气都散了,还拿什么去修道呢?”
夏时从小都立于强者之林,从未听过这样无奈委婉的弱者之声。他明明知道这是曲笙在用另一种方式向他求援,布下一个感情充沛的陷阱,交底、动情、示弱……将他利用得天衣无缝、水到渠成。
偏生还让人心甘情愿。
好在夏时本来也苦于没有足够的理由来帮她,送来的台阶不用白不用,略一沉默便道:“曲掌门风骨令人敬佩,在下既然已经出手一次,自当有始有终。”
……
今日,陶悔有贵客登门。
他与彭树海那等粗人不同,一身文士打扮,颌下精心蓄出美髯,平时也是文绉绉的一口官腔,完全看不出是个心狠手辣的混混头子。陶悔虽是三把手,却负责黑市与背后东家的联络,青极宗来人都是他负责接待,此时他正带着五名手下,跟那贵客在西市的一处茶楼商谈,点了上好的灵茶,这才刚上茶,品还没品一口,便有一名喽啰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跑到他耳边准备说悄悄话。
陶悔把人一推,喝道:“急冲冲的像什么样子,这位刘仙师是咱们自家人,不用避讳。”
“爷,临风馆让人给砸了!”
“什么?”陶悔蹭地站起来,“什么人干的!”
“小的不知道,他们只说要见您!”
“哼,那我便会一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陶悔一怒,匪气便出来了,他抱拳向对面的刘仙师行礼道,“某去去便回,仙师请在此等候。”
那刘仙师是筑基后期修为,他皱眉道:“我不宜在此地久留,也罢,我随你一起去处置了再商谈,免得耽误正事。”
陶悔目露喜色,两人全力赶往临风馆。
临风馆位于西市东北角,表面上是贩卖字画的店铺,实际里面别有洞天,正是黑市的交易所在地,也是陶悔的老巢。
两人到了临风馆前,只见地上倒了一片打手,嘴里都还喘着气,却一个个吓得如同翻肚的死鱼,贴在地上连疼都不敢叫一声。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明艳少女,和一个穿着冷峻黑色劲装的男子一左一右站在临风馆的门前,招牌被砸得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陶悔喝道:“来者何人?”
“苍梧派,曲笙。”
陶悔和那刘仙师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二话不说,便各自掐诀用法术招呼上去。
曲笙和夏时亦是分头迎上,她躲过陶悔那粗劣得连六文钱都不如的法术,手中祭出雁翎枪,哪怕是凡兵,也端起一腔戾气,来势汹汹地破了陶悔的灵力罩,将他打得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