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城?”女子将这三个字缓缓重复了一遍,忽而挑眉道,“诸位还有空余的车马吗?若是有,可否捎在下二人一程?”
“诶?”
小姑娘不由一愣,却见那女子一脸诚恳,笑眯眯地道:“我与同伴不幸在山间迷了路,原以为此地杳无人烟,万万想不到会遇到诸位,真是大幸。”
程管事本就心中恼怒,闻言更是面露不屑:“哪里来的破落户,你以为我们程家的车马是想坐就能坐的?”
小姑娘惊愕过后,倒是老老实实去询问了主家。片刻之后,车内又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也罢,相逢即是有缘。程管事,去为两位朋友准备一驾马车。”
程管事固然不愿,但是小姐的话不能不听,只能嘀嘀咕咕地去了。
小丫鬟将脑袋缩回车内,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您为何要捎带那两人。既是素不相识,何必沾惹麻烦。”
少女眸光微闪:“杏儿,你没有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
“那两人站在雨中,但衣服却是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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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马车的两人自然就是叶舒和顾浚。
从门中动身后,叶舒带着徒弟一路奔波,直行了月余时间,方才到达荒海边上。
为了隐匿行踪,拉风的飞宫不能坐,更加高调的鲲蚩也只能被留在离合山上。好在叶舒已是元婴修士,一息间可飞遁数百里。只是九易洲太过辽阔,到的南部时,为了避开魔门的势力范围,又颇费了一番周折。
极至进了荒海上空,叶舒才祭出飞宫,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九天罡风。可惜两人还是被罡风中的虚空裂缝波及到了,虽然到了宣吴洲,却不知被甩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叶舒原想直接飞遁,一抬眼却看到了半山腰的车队。能向本地土著打探打探消息,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因此才有了蹭车的这一幕。
那位程家小姐倒也厚道,为叶顾两人准备的马车既宽敞又舒适。叶舒还没坐稳呢,车帘一掀,鹅蛋脸的小丫鬟杏儿就来了。
杏儿是来替她家小姐打探消息的:“未知两位姓甚名谁?”
叶舒十分简要地回答:“在下姓叶。”想了想,又一指顾浚,“此是在下表弟。”
从外貌上看,她与顾浚年纪相当。也不知宣吴洲的凡人知不知修道之事,未免惹来多余的麻烦,叶舒索性就说顾浚是自己的弟弟。
杏儿听小姐说了那番话后,就一直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满怀好奇。她有心想从叶舒嘴里套话,又哪里是叶舒的对手。不出半刻,就将叶舒想要的讯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历经千万年岁月变迁,宣吴洲早已不是典籍中记载的那片不毛之地。
凡人在此繁衍生息,已建立了大大小小无数国度。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而叶舒师徒出现的这个地方,乃是宣吴洲北部的燕国。程家车队要去的玄阳城,则是燕国国都。
“上供给道宫的灵香?”叶舒听杏儿说到车队里运送的货物,不由挑了挑眉。
杏儿颇为自得地点头:“没错,整个燕国,只有我们程家才有资格为道宫供给灵香。”
所谓道宫,乃是燕国境内凌驾于国君之上的组织。据杏儿说,道宫内都是长生不老的仙人。燕国上上下下信奉道宫所属的玄真教,国境内风调雨顺,全赖玄真大帝护佑。
“师父,此地风俗与九易颇有不同。”顾浚给叶舒神念传音,“修道之士反而与凡俗勾连甚深,不知是否有古怪。”
以师徒两人的见识,自然能猜出这玄真教就是个修道门派。什么仙人之语,明显是忽悠老百姓的。
笑话,连上古金仙大能都不敢妄自称仙,哪怕那位玄真大帝是位道君,也没有脸面说自己是真神。
九易洲众多门派家族,讲究的是一入此道,不惹凡尘。虽说大家名下都有庇护的凡人势力,但并不会过多插手。至如玄真教这般做人家的国教,举全国之力供奉,更是万万不可取。
“听这小姑娘的话,玄真教的势力怕是不小啊。”
不只是燕国,宣吴洲数十个国家,有一大半都信奉玄真教。举凡此类国家,玄真教都会在其国都内设立一座道宫,用以管束信徒,收取供奉。
叶舒一踏入宣吴洲,就感觉到这里灵气浑浊,实在不是修道的好地方。本以为宣吴洲应该没几个修士,没想到竟然会冒出玄真教这么一个势力庞大的门派来,奇哉怪哉。
除了玄真教外,杏儿口中的其他仙宫不过寥寥几个。百姓们也不知修道,只当那些稍有些神异的修士都是仙人。
“叶姐姐。”杏儿孩子心性,憋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顾家哥哥在雨中站了好半天,身上的衣服为什么是干的?”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难道你们俩是仙人?”
叶舒逗弄小姑娘:“说不定我们是妖怪呢。”
杏儿撅起嘴巴:“叶姐姐可别拿我开玩笑,此处山中虽然多有精怪,但哪里有这么像人的。”她忽然想到一事,“莫非,叶姐姐你们是从天外来的?”
宣吴洲与九易洲音信断绝,但并非从未有修士来往两边。杏儿也曾听说过有仙人自称来自天外,其可移山倒海,神力非常。
而这座山崖里有一条虚空裂缝,九易洲的修士穿过荒海,突然从山间冒出来,倒也说得通。
叶舒还未答话,就听马车外传来轻哼:“雕虫小技尔,也敢妄称真仙?”
这声音一响起来,杏儿立刻就不说话了。她自然听得出车外的是自家老爷请来护卫的曾仙师,连忙给叶舒打眼色,免得两方冲撞起来,闹得不好看。
叶舒不过哂笑一声,若是四年之前,她说不定就要开始啪啪啪打脸了。不过自她闭关之后,在洞天内修炼百载,心境愈加平和,也懒怠与这些小辈计较。
师父不动,顾浚自然也就不出声。他从头至尾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惹得杏儿对他畏惧不已。
谁知曾仙师的话却被程管事听到了,程管事原就不忿叶舒二人,当下搭腔道:“也是仙师您太好性儿了,您不说话,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出来了。”
杏儿把眉头一皱,叶姐姐是小姐做主带上的,程管事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正欲出言反驳,恰有一阵风掀起了车帘,露出马车旁骑着高头大马的曾仙师。
曾仙师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生的温文尔雅。他骑在马上,那雨滴也是一滴没有沾湿衣服。他自家知自家事,不过是使了个避雨诀罢了,因而也猜度到叶舒两人的底细。
既然会一点修士的小手段,那两个陌生人的来意就十分可疑了。
曾仙师心中有鬼,便不肯横生枝节。打定主意,要将那两人赶出车队。
他双眼一眯,打算给那两人点颜色看看。恰看到车中的黑衣男子转过脸,那双乌沉沉的眸中冷光如有实质,曾仙师心中一突,立时将话咽了回去。
程管事却还不罢休:“休说仙师您,就是我听人如此大言不惭,也要替他们脸红。”
程家老爷抱病在chuang,不说将运送灵香这等大事托付于己,反而命自己听从于一个黄毛丫头的调遣,他实在心有不甘。见程家小姐将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夹入车队中,更是怒火中烧。立意要将那两人赶走,好出一出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