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绻忙还礼,但因是单手,只得马马虎虎凑合过去:“些许小事,不用客气。在下韩绻,从金乌域来。”
林蔻白见韩绻还捧着那个碗,本还以为是个什么神奇法器,悄悄多看了几眼,末了终于确定,那就是一个粗瓷大碗,碗里还有半碗未曾吃完的肉汤泡饼。龙青葵也跟着凑过来,好奇地看看他的碗,正想问些什么,龙青煜忽然道:“金乌域?你跟金乌覃家可有干系?”
韩绻道:“自是听说过的。”
龙青煜逼近两步,目光渐转冷冽:“那你认识迦南宗的覃云蔚吗?”
他神色有些阴沉,韩绻觉出不妙,正想说不认识,但是忽然间,他竟然看到覃云蔚从长街尽头疾步而来,他不敢说不认识了,立即改口:“认得,我们一起来的天京城。”
龙青煜正待再说些什么,身后有人接口道:“这位朋友问起我,却是有什么要事?”
龙青煜立时转身望向覃云蔚,拿审贼一般的眼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不住,末了冷哼一声,问道:“听说你们迦南宗那个人人喊打的开山大弟子,逃到魔域去混日子了?”
覃云蔚道:“是,不过世间盲目从众着多矣,所谓人人喊打,也是见风使舵者占大多数罢了。”
龙青煜冷笑道:“依你这么说,从前那些桩桩件件的恶事儿,还冤枉了你们不成?”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恨事,右手拳头微微一攥,似乎想扑上来动手一般,覃云蔚道:“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建议龙前辈回去弄清楚再来谴责我。另天京城内不许斗殴,请前辈莫要带头坏了规矩。”
龙青煜拧眉道:“我坏什么规矩,问你几句话也问不得?原来你迦南宗就是这般教你不敬前辈的。走!”
他拂袖而去当先便行,龙青葵和林蔻白连忙跟上。待行出几步,两个小娘子却又颇有默契地同时回头,林蔻白冲着韩绻摆了摆纤纤玉手,龙青葵冲着韩绻吐了吐樱桃小舌,接着又挤起一只眼睛做个鬼脸。尔后林蔻白在师妹肩头敲了一记,让她莫要顽皮。
韩绻忙笑盈盈地对两人挥手致意,目送二人跟着龙青煜离去。一转脸间,见到师弟沉着一张俊脸正看着自己。他赔笑道:“师弟,不成想你这么快就从灵皇府回来了,你怎知我在这里?可领到那块通行令牌没有?”
覃云蔚逼近几步,却是不答他的话,韩绻看他神色依旧不善,忽然惊觉也许跟自己手里的碗有干系,忙将碗往身后一藏,接着赔笑:“嘿嘿嘿嘿嘿,我才吃了半碗……”
覃云蔚道:“天京二层只这里有卖肉食,你自然只会在这里。半碗也是俗世中的荤腥五谷,你承诺的倒是好听,可是一转眼就出来胡闹,我的话你从来只当耳旁风。”
韩绻委屈辩解:“我的话在你那里同样是耳旁风,也没见你听过几句。”
覃云蔚道:“你的话若没有道理,我为什么要听。我的话有错么?”
他如此义正言辞,韩绻心悦诚服道:“没有,我再不吃了行吧。容我把碗还回去,哦,不用还了,酒楼已经塌了。”
覃云蔚接过他手中的碗,顺手一挥,那碗端端正正蹲上了一处房檐,他接着道:“这天京城中如今各路人马卧虎藏龙,很多跟我们迦南宗有过节,你今日已经露了行迹,以后不许再独自行动,要牢牢跟在我身边,半步不能离开。”
韩绻闻言一呆,尔后捂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肝,讶异道:“师弟的意思是,我们晚上还要睡一起?”
覃云蔚却是无情拒绝:“又不是没房间,睡一起太挤,还是各睡各的。”他递过来一个浅青色小小玉符,其上灵气萦绕:“这上面我下了一缕灵识,我们进入弥殇古境之时,可以传送到一起,你收好。”
韩绻忙接过收起,随在覃云蔚身后折返住地。覃云蔚又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随我出门一趟,城南有一处地下坊市,听说里面有售卖古境舆图的,我们去买一份来。”
第二日两人早早赶到坊市之中,覃云蔚见这坊市极大,售卖各种法器丹药典籍等比比皆是。然而连着问了几家下来,那售卖之修士却均都一口咬定没有古境舆图,且等两人一转脸,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向着同伴示意,再狠狠盯几眼二人的背影。
十几家店铺走过后,两人都察觉出异常来。韩绻一扯覃云蔚的手臂,闪身躲到一处大店铺一侧,见人群进进出出熙熙攘攘,他悄悄放了一缕灵识进去静等着。
片刻后,果然探查到也有人来购买这古境舆图的,听得伙计极痛快地拿出一份卖了,两人连忙尾随进去,见前面那位元婴修士一身白袍,瞧打扮和昨日的龙青煜类似,只腰封色泽为暗红色,该是九天明寂宗的修士。
韩绻待那人出门而去,忙冲过去道:“这古境舆图我们也要一份!”
那伙计一愣,打量二人几眼,冷冷道:“前辈赎罪,适才卖出的是最后一份。”
韩绻道:“你这人莫要骗我,你适才还和那位九天明寂宗的道友说,你手里还有好几份,让他帮你介绍生意,我都听见了的。你售卖个货物还看人下菜碟子,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那伙计面皮一变,冷笑道:“我纵然有此物,就一定要卖给你?你以为你是谁!不知哪里来的野人,竟敢来天京城中撒野,看你长得也人模人样,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覃云蔚一伸手,将那人隔空从柜台后面揪了出来:“你出口伤人就是规矩?你们天京城的规矩果然不同凡响,竟是为我等量身定制的。”
那人不过是个筑基修士,有倚仗才敢恶言相向,如今被覃云蔚抓在手中,若真是一掌毙了他,他却是来不及去找靠山给自己撑腰的,因此终于恐惧起来:“前辈先放手,先放手,不是晚辈不肯卖,实在是……实在是……”
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覃云蔚不耐烦道:“谁授意的,说。”
那人无奈,只得道:“两位前辈可是迦南宗的吧,前辈可知这南城坊市,每一家都和那几个大宗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昨儿小的们就都得到了消息,不许售卖任何东西给你们迦南宗。至于什么原因,小的就不知道了。”
覃云蔚道:“你们和谁家有干系?”
这坊市热闹,店铺出入之人不少,此时围观之人已经聚拢了一大批。众目睽睽之下,那伙计只负责筛糠,却是不敢再答话。
两人僵持片刻,旁边一个着浅碧色袍服之人终于越众而出,笑吟吟道:“覃少主好大的脾气,跟我们净水宗有干系。你可是不服?”
覃云蔚眼光扫过此人衣袖上波浪绣纹,手一松,那伙计噗通落地,连滚带爬躲回了柜台之后。他见此事无解,决定另辟蹊径,便拉着韩绻打算出店铺而去。碧衫人冷声道:“且慢,迦南宗大名鼎鼎的羲和天子,当街欺负一个筑基修士,欺负完这就甩手走了?你们宗门果然上行下效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他言语间辱及师门,覃云蔚不能忍了,缓缓回身:“你是谁?”
那人道:“颜天玺,想必你听说过。”
覃云蔚点了点头:“听说过。你这是要为福慧门出头?”
颜天玺道:“你们迦南宗的人灭了人家宗门,想替天行道的人比比皆是,我自也不例外。”
覃云蔚不急不慢道:“什么是天,什么是道,你回去弄清楚了再来。福慧门手段下流作恶在先,纵是被灭门也是该当的。若有余孽,也当一并清除了才是。”
第49章 解惑
颜天玺顿时脸色铁青, 冷声道:“看看, 都来看看,迦南宗弟子就是这么狂妄自大不知死活,天南尊者把你们一个个教得可真好。”
覃云蔚所言之余孽,却是指颜天玺的夫人,他的夫人正是出身福慧门。
福慧门几十年前曾在云天存在过, 功法以双修之术见长。禅宗秘术中本就有数种双修功法, 因此在以禅修为主的云天圣域, 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下流功法。但福慧门却独辟蹊径, 在各种正宗功法基础的上做了改动, 生出许多淫邪手段, 比如把活人变做炉鼎采阴补阳等等。后来不知怎地惹上了当时迦南宗的开山弟子聂云葭, 被他直接灭了门, 在云天圣域彻底消失。
颜天玺的夫人因为当时已经嫁到了净水宗, 所以逃过一劫,但这深仇大恨, 自是牢牢记在了心中。
覃云蔚道:“谁是谁非自有天知,你废话且少说。你若想打一架,我愿奉陪。城里不让打,我们可去城外打。”
这颜天玺已经进阶化神后期, 而覃云蔚不过是一个元后修士, 竟然敢当场约架,实在是勇气可嘉,旁观众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觉得这年轻人可惜了,明明一副大有前途的架势。更有一群素喜跟着约架修士赌彩之人摩拳擦掌围了上来,将两人来回不住打量。
颜天玺却忽然沉默下去,他早就闻听迦南宗四个弟子中,夹在中间那两个也还罢了,这一首一尾两个弟子却都擅长越级战。虽然他自信不会输给覃云蔚,但他来天京别有要事,自不肯在关键时刻跟这人出去打个莫名其妙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