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
充斥了铃铎天女视线的火焰分开,露出那位手持长剑的残酷道人。
他和她一样,身上也包裹着火焰,那火光甚至比她身上的还要炽烈。
铃铎天女几乎要不认识他,那人步步行来,看得出身型都有些颤抖,不可能不疼的!可是他却能几乎毫不受火势影响的那样自如行动。
这个疯子!
“我是此地唯一的无间之刑,这么多年来稍微有些习惯,让铃铎天女见笑了。”薛景纯的血肉在火焰中以极快的速度破和重组,有一种雾蒙蒙的虚幻感。
☆、第280章 镜城·幻三昧(十三)
子母阴鬼、万魂幡、炼妖壶……这些都是人类修士长期以来发明的用以拘役生灵,折磨其魂魄,用庞大的怨力增加法术、宝物威能的法子,铃铎天女不是没见过这等做派,但他这样把自己也炼入其中的做法,真是闻所未闻!
这人连对自己都如此狠毒,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行为!
铃铎天女有些怕了,颤声问:“你究竟想如何……”
薛景纯意兴阑珊地轻拭剑锋,就像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种场面。
“尔等自恃天生神通,以坏人道业,祸乱世间为乐,不知直接或间接致使多少生灵涂炭。此剑名为天魔镇狱,如果加上铃铎天女,剑中便有天人八十四万七千三百六十二名,每日业火煅烧,或许能让你们稍稍偿还自己的罪业。”
八十四万?!这个数字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十年八年能成的!
铃铎天女死死盯着他低垂敛眼的神情。薛景纯好像陷入了沉思,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得意忘形,更多的是一种倦怠感,那种即使前方是万劫不复的不归路,也要毅然踏上去的觉悟。
“你是说……要把我也……”铃铎天女睁大眼睛,“你可以说,因为我妨碍了你,所以要除去我。但你分明是以天人这个族群的为目标!你以为自己是谁?替天行道吗?我们天人也是天道产生,若人心没有邪念,又怎会被我们迷惑?这本就是天道筛选心智不坚之人的手段,你却要破除它!休说天道不会容你如此倒行逆施!就连你所谓救的那些人,也不会感激你!因为比起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他们宁愿选择我们,选择一时的极乐!”
“你说的没错。”薛景纯竟然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当我还是少年时,曾目睹邪道修士为习魔功掀起滔天巨祸,连灭凡人数个小国。可是魔修修到极致,竟然能以杀戮成道,被天外魔天接引,从此超脱三界。本方世界没有轮回,因他们而死的人则永远都等不到报仇雪恨的一天。那时我就决定了,即使为天道不容,我也要让天人尝到地狱的滋味。”
离经叛道之言!
铃铎天女愤怒了!
天人秉承极大的福报而生,不仅自身就有无上神通,身份和寿元都远远高过凡人,这是天道注定的规矩。就如同凡人大多要杀鸡宰羊,获得肉食一样,天人对凡人豪夺为乐,也是身来就有的权力!
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天人生来高贵,而这个人竟然认为天人的存在是罪孽,并妄想代替天道来惩罚它的宠儿,真是狂妄之极!
寻常修士想要自身超脱,已经是被天地忌讳和仇视,眼前此人却更加任性妄为,希图改变自古来的秩序和规则!
她被这样前所未有的傲慢言论震惊了,心中的怒火竟然压倒了恐惧,张开口想要斥责他。但铃铎天女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灼热的脸上感觉到两行清。
那是眼睛被烈火烧成一团胶质滚落的痕迹。
薛景纯收回仙剑,只觉得剑中那股怨愤的诅咒又多了一分,但比起庞大的总量来,就犹如沧海中的一滴水,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天下恨我者不知多少,也不缺你一人,若要报仇,先排上几万年的长队吧……”天魔镇狱一声凶戾非常的鸣响,最终还是渐渐隐去。
不久后,在所有人的碟子上,南方朱雀的图腾微微一震,变为灰败色。
“竟是被玄微拔得了头筹……”虞龙旌捻捻胡子,周围是宇宙万物相继化生。
“贫道别无长处,就是书读得多,只恨平时机会太少,总是不能一展所学。这还要多谢天女,助贫道完善鸿蒙初开的推演格局。”
凝笳天女此时已经迷失在时间回溯的逆向推演过程中,退化成为一个刚刚诞生的魔种。
虞龙旌只是走过去随手一掐,就将它灭掉了。
白虎图腾也随之一震,退去栩栩如生的色彩。
“两位师兄手脚这么快,我也不能继续玩下去了。”王诩笑容可掬,走向遍体鳞伤弦心天女。
“不……求公子高抬贵手,小女子愿意立下心魔誓,随侍公子左右!”弦心天女真是怕了,这个道人自称主修幻术,处处料敌先机,仿佛自己一切都尽在他掌握。
“伤脑筋啊,我这个人一向怜香惜玉,最讨厌强人所难了。”王诩苦恼地摇摇头,让弦心天女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就像姑娘你明明心中恨我恨到牙痒,却要强颜欢笑来奉承我,让我于心不忍。人间认为落花凋零是绝佳的美景,若以花比喻美人,似乎姑娘就这么美丽的死去也不错。”
“阿目祛!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弦心天女惊慌失措地喊道。
但不知怎么了,以往一直随叫随到的不空法师今天却跟死了一样,毫无回应。
下一刻,小巧的螓首滚落在地,满面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青龙图腾那浓翠欲滴的湖绿色熄灭。
另一边,夏元熙看着盘子上变灰败的三个图腾,脸色差的一塌糊涂。
“什么?我竟然拖了大家后腿!老和尚你完蛋了!天上天下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阿目祛静静立在破败到看不出来本来面目的大殿角落,这里刚刚被夏元熙狂风骤雨般的剑锋洗礼,几乎把坚硬的玉石地面犁成肥沃疏松的粉尘土壤。
可是即使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攻击中,他竟然能得以全身而退,然后幻化出无穷无尽的僧兵拖延时间。
而就在刚刚,弦心天女的呼救从他随身的铜镜中传来,他竟然毫不在意就捏碎了它。
“欲界天人也不过如此,既然此船倾没,那就只好换一艘船了……”阿目祛喃喃自语。
没来由地,夏元熙嗅到一股危险的气味。
“首先,把人证清除。”阿目祛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声音,它仿佛是呼啸的山风吹过嶙峋溶洞,呜咽着带着空茫的回音,仔细一听,那重重叠浪般的回声竟各不相同,有一种让人生畏的万众合唱意味。
下一刻,年老头陀的皮囊骤然炸裂,从飞溅的血肉中爆发一团巨大的黑雾,一个黑色的长条形的影子用一种爬行的姿态漂浮在半空中。
它形似一只蜈蚣,身体粗如合抱之老树,长则难以估量,和寻常蜈蚣的光洁油亮不同,这个怪物每一节躯干上都充满了可怕的囊肿和变异,密密麻麻的人脸浮现在表面,或老或少,或俊或丑,但那种宛如*的灰黑色只让人联想到不安的病变和恶心;而它不断波动的百足则是这些人脸缝隙处伸出的毛发组成,干枯,粗糙,又污浊无比。
“这什么鬼?”夏元熙谨慎地横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