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变成小火,小火终于熄灭,漆黑的废墟依稀可见焦黑的尸体。
遥远的湖中心,依依呀呀歌谣响起。
歌唱者沙哑哽咽,宛若啼血。
字字诛心,调调成泪。
我所爱的人啊,请你们睁开眼睛看着,我会将施暴者剜心剔骨,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为汝等报仇!!
睡梦中人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眼泪,坐在桂花树下搬来奏章处理折子的皇帝手一顿,下意识回头,对方已然满脸泪痕泪流满面。
虽然他是个坏孩子,喜欢拿剑指着他,喜欢横眉冷对喜欢任性骄傲。
可他还是稀罕他。
他这一哭,哭的他的心都疼了,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用力撕扯。
皇帝叹气,放下手中笔,慢慢走过去,对方显然梦魇,梦魇中是不可以叫醒,他干脆坐到塌边,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背,慢慢的,一下下的哄着他,口中吟唱古老的歌谣,皇帝不擅长歌唱,声音低沉走调,难听刺耳。埋葬在记忆中的曲调一点点复苏,调成曲,合成秀爷梦中的影子,七秀坊的曲谣。
他试图安慰他,尽管笨拙生涩。
慢慢儿的,梦中人停止抽泣,死死皱起的眉缓缓舒展,呼吸逐渐平缓,面色红润,那些可怕狰狞的已经远离,嘴角一勾,继续美梦去了。
可笑他坐拥天下,却无法给他想要的。
皇帝低头看手,双手宽大修长,尚且有力,掌心纹路齐整,条理分明,江山尽在掌中。他再度叹气,重新拿起朱笔:“李德全,让人点香。”
“喳。”
点了安息香,他或许便不怕了。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可笑,可叹,又可悲。
枉为皇帝!!!
☆、第九章
第九章
天空一抹残阳,半边晚霞烈烈如血,暗色的云夹杂白色的雾气弥漫,天色渐晚,夕阳暮归。秀白长发及腰散落一身,凌乱美丽,青丝白肤,清丽动人,他怀抱牡丹缠枝富贵竹薄毯,歪在榻上,一双清亮眸子黯淡无光久久出神。
晚风吹过。
皇帝近身,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叹气,伸手接过梳子,试探性,握住发尖,一缕缕梳理整齐,初次做这些,居然手脚利索,动作麻利,一会子功夫便将散落的头发拢在一处,拿红绳系好。
秀白呆呆看他一眼。
“我好像……”许是睡得太久,少年嗓子带一点沙哑:“听见有人在唱歌……”
七秀坊的歌谣,幼时坊主哄他入睡时唱过,每夜轻拍他的背,喃呢温柔的曲调,他在令人温暖的馨香中沉睡。
皇帝让人端过一盏茶水,递到嘴边:“喝一口水。”
秀爷居然乖乖用嘴角抿一口,慢慢咽下去,火烧似的嗓子好受许多,他难得的温顺,眉眼低垂,小孩子一般怯怯看着皇帝,只看得康熙心头一酸,险险落下泪来。皇帝收收情绪,淡淡说道:“许是你做梦,朕再此半晌也未曾听过歌声。”
秀白手指紧紧攥住毯子,柔软的短毛扎进掌心,整个人怔怔半晌,良久回过神,吐出一口气:“是我做梦吧。”
呆滞随着浊气吐气,秀白眸光再度清凉,一瞬间变的清冷淡漠,他看一眼康熙,独自起身,掀开薄毯,宛若幽灵一般,在空中飘荡,下一刻人已在五丈外。
皇帝目光一直追随他的身影,直至进屋方才收回,榻上余温尚在,手摸一摸毯子,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温暖,嗅一嗅,鼻间残留浅浅冷香。这次换他出神,坐在桂花树下,时间慢慢流逝,夜风寒冷,李德全小心提醒一句,皇帝被惊醒一般,喃喃半晌,嘴里吐出犹豫的话:“让御膳房传膳,朕和他,不,朕……朕去……朕去永和宫,朕去永和宫用膳,别打扰他。”他话语吞吞吐吐,眉宇间抑郁疲惫清晰可见。
“喳,奴才这就去。”
李德全有眼色,旁人也极有眼色,等他找个小太监跑一趟永和宫回来,皇帝身边悄然站了个人,太监副总管服饰,李公公气的红眼:好你个魏珠!当着你李爷爷的面儿往上爬?奈何皇帝心情不佳,他咬牙咽下嫉恨,挪到另一边站着去。
秀爷独自用过晚膳,膳食比昨日多了四道,八菜一汤,食材新鲜,洗完澡,身上犹有水汽,他坐在床边如木偶,实则魂游天外。
小伊布在空间打滚。
白色篮球场大的实地上多了一张软绵绵毛绒绒大沙发,米白色,温暖舒适,它滚一滚,舔一舔毛,再滚一滚。
“哪儿来的?”
秀白呆滞。
小伊布鄙视:“这都不知?你吸了龙气,任务开始,我自然有了联通空间的能力。”
话音刚落,秀白眼睛一亮。
不想,它又接上一句:“送个沙发买个电脑啥的可以,大活人就无能为力,作为一个新上任的系统,本大人能力不够送你离开。”
它说的是实话。
秀白笑笑,垂然无力,盘腿坐在沙发上,难得的触感比起皇宫里的大床好上太多,掌心按一按,沙发弹力十足。他微微出神,历经两世,脑中记忆模糊,能记得的不多,他记得第一世有美满的家庭,有温柔的母亲威严的父亲,后半生戏剧发展,私生子上门,家产旁落,母亲病死,不过,渣父没好下场,私生子上位,掌握大权后找机会弄死爱指手画脚在外又造私生子的父亲。秀白想,他是没机会报仇了。
第二世惨惨烈烈,前半生凄惨,后半生浮萍有根,虽远可缠绵不断,七秀坊,大唐江湖,都是家之所在。
所以,他想回家。
回大唐!
想听坊主在唱一次歌谣,听一次高师伯箜篌绝响,看一次水云坊七秀剑舞,此生足矣。
秀爷目光坚毅冷锐,如剑去蒙尘,闪闪寒光,烨烨生辉。
“我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