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麻叹了口气:“等我有时间就去医院看看她,”顿了顿,接着低声抱怨道,“卧槽!你是不知道为了抓那个阿万差点跑断我的腿,泥鳅一样到处窜,要不是我够激灵猜到她要往哪儿跑,肯定就被她跑了。”
说着,三人走到了关押阿万的审讯室。
盛连看了看门口的等级标牌,没有字母,只有一个字“特”。
特别审讯室。
据说,进过这间审讯室的,要么后来魂飞魄散,要么被打入十八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盛连和沈麻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抖索。
推开门,这特殊审讯室果然和其他等级的审讯室不一样,没有监控,如同一间沉暗的牢房,透出冰冷的铁屑味,以及,一股子直冲鼻尖的淡淡的血腥味。
盛连被血腥味冲了鼻腔,直皱眉,沈麻却是一脸好奇地探头,目光越过孟望雀的肩头朝里头望。
孟望雀顿住脚步,似是想起来什么,特意转头关照道:“你们既然跟这个案子,自然也是要进来的,但我提前打个招呼,小伙子们,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大惊小怪,更不许给我乱叫。”
沈麻和盛连齐齐点头,跟着孟望雀走了进去。
门合上,再朝里走了几步,越过挡在门口的一道屏风似的两米高墙,正看到一束光打在屋子中央,一个女人垂着脑袋静静地坐在那道光束中,而光束之外的黑暗中,崔转轮站着,季九幽坐着。
孟望雀悄无声息地带着沈麻和盛连贴着墙根绕过去,走近了,崔转轮侧头看了孟望雀一眼,两人默默对视后,崔转轮又看了看盛连,没说什么,沉默中转回目光。
季九幽从头到尾都支颌坐着,目光平静冷漠地落在光束中那个叫阿万的女人身上。
孟望雀悄悄走到崔转轮身边,压低声音:“招了吗?”
崔转轮摇了摇头。没招。
孟望雀缓了缓,又低声问:“什么都不肯说?”
崔转轮再摇头。不说。
孟望雀这次没有压声音,只是目视那女人,轻轻道了两个字:“找死。”
显然那女人听到了这句话,她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年轻的素白的面孔,眼中透着不甘,切齿地开口道:“被你们抓住算我倒霉。”
孟望雀挑挑眉,竟然捧场似的吹了声口哨。
灯光笔直地从女人头顶打下,光线强烈到好似在她身上染了一层金边,她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手腕牢牢相贴放在腿上,后背也紧贴着椅背,似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牢牢捆着。
盛连本来疑惑这是什么高科技,目光适应了那道强光后,转眼朝周围的黑暗处一看,愕然愣住了。
半空中、黑暗处,悬着数不清的黑色的凌锥体,每一根凌锥体的锥尖都朝向那光束下的女人,像是暗夜中索命的幽魂,无不令人瑟瑟颤栗。
而这间审讯室里,最令人觉得恐怖的其实不是那些吊在空中可瞬间夺命的黑凌锥,而是始终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地季九幽。
盛连觉出来,此刻的季九幽和他之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那些温情的话语、那柔情擦拭的动作、那微笑绅士的面孔,好像不过都是戴在面孔上虚与委蛇的面具而已。
真正的季九幽,也许不为人知,也许,就是现在这样。
沈麻到底是羽毛类壳生动物,被这件牢房似的审讯间以及越发冰冷的气氛浓得浑身发冷,抱了胳膊抖了抖,暗暗压低声音问盛连:“哎,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冷。”
盛连:“还好。”
沈麻暗自嘀咕,鸟类真是没办法和蔬菜做朋友。
刚说完,一根黑凌锥冲破黑暗,扎穿了女人大腿,一个血窟窿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啊!”女人尖叫一声,疼得跪趴到地上,捂着腿,整个人直颤,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害怕,他抖着嗓子道:“你们,你们这是动用私行!移民管理法从来没有这样的审讯流程!”
孟望雀啧啧道:“哟,还是个懂法的。”她在光束之外的黑暗中晃腿笑了笑,哼道:“移民管理法可不保护你们这些妖魔,装什么装,既然22年前有胆子趁乱逃出,现在还想要什么正常妖魔该有的待遇,你这是在搞笑吗?”
阿万愣了愣,大约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了,露出了一丝慌乱,但她在强光下只能看清黑暗中的一道道人影,看不清脸,寻着声音望过去,争辩道:“什么22年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崔转轮这时开口,声音浑厚,带着审判官的理智冷漠,缓缓道:“阿万,你本体是一只‘食人妖兔’,四爪红,无尾,食人,镇妖塔妖物之一,幽冥大乱时你趁机浑水摸鱼逃到人间界,以阿万的身份混迹在普通人中生活,你若安分守己生活,刚刚那一锥也不至于罚下,如今你做网店销售的保健品中都含有鬼气,还将这些保养品卖给寻常人类,你还有什么可争辩的?”
阿万听完,捂着腿瘫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再次狡辩:“对,没错,我是兔子精,但我不是什么食人兔,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把我打回原形,我有尾巴,爪子也不是红色的,我也不吃人!你们说的卖的保健品里有鬼气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货也都是从供应商的厂里拿的,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刚说完,似乎是为了自证清白,她闭眼,用力一咬牙,当场变回了原身。
阿万的原身是一只身长约20厘米的白兔,长长的耳朵,通身雪白,尾巴短短的,四个爪子也是雪白雪白的,的确不像当年幽冥界镇妖塔里那只“吃人的妖兔”。
小兔子软毛雪白,看着很是可爱,它在光圈里跑了一圈,很快试探地伸出了爪子,跳出了光束圈,朝着催转轮这边跑过来。
那双红红的大大的眼珠子里印着崔转轮、孟望雀的身影,他们背后的沈麻和盛连它没有看清,但显然在场的无关人士根本不重要,她很聪明,知道只要向这场审判的“主审判人”证明身份就好。
它红彤彤的眼珠子很快印出了一双裤腿和一把椅子,它立刻意识到这里谁说了算,忙不迭地跳过去,靠近之后停了下,确认那位“主审判人”不会一脚将他踹飞,这才缓缓地凑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
本体原型太小,阿万也不敢抬眸乱看,至今没有看清那坐着的男人是谁,而等她跑过去之后,一只手将她拎了起来,她乖巧地缩着后脖颈,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一样,然后,她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了那男人的面孔,以及他含笑的冷漠的双眼。
“小兔子,撒谎可是会变成一道烤兔肉的。”季九幽拎着那只白兔,缓缓地含笑地开口,眼神却是冰冷。
小白兔看清这幅面孔,红色的瞳孔皱缩,惊恐地颤栗了起来。
季九幽却继续单手拎着她,撑着下颌的姿态始终不变,唇边的那抹微笑冷酷地好像随时会把烤兔肉摆盘似的。
这会儿别说崔转轮和孟望雀,盛连都看出些许不对——
这一人一兔怎么感觉是认识的?
阿万明显在挣扎,但更多的却是在颤栗,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一幕,两只后腿不停在空中往后蹬,终于,兔唇中传来一声尖叫,白兔因为挣扎从季九幽的手里挣脱了出来,一个后翻,当场变回人摔在了地上。
审讯间灯光乍亮,原本腾空的黑凌锥已经消失不见了。
阿万重新变回人,惊恐地看着椅子上坐着的季九幽,一边慌乱地朝后缩,一边兀自摇头:“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不关我的事,22年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盛连和沈麻对这忽然转变的态度惊讶不已,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默默在心里想,看来大家都很怕变成一道菜啊。
看这吓的。
季九幽还是没站起来,垂眸看着阿万,声音轻柔地缓缓开口,可说的话却无比冷酷:“你好歹也曾经被我当成定情信物赠出去过,怎么,这才22年,就已经忘了自己食人兔的本体是怎么被净化干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