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死不了,活罪可逃还是得逃,利希特声音显示着主人心情糟透了,用绷带扎一下出去,起码能让他知道自己在机甲里做过应急处理了。
大概能缓和一下他的心情?
好吧,当卡洛斯站到利希特面前的时候,知道这个心理终究只是侥幸。
过好的衣物沾上一点污渍看上去就会十分糟糕,更别说血,触目惊心。
卡洛斯认错态度良好,“我有做应急处理。”他抬起一条手臂——这个动作本来该双手完成,但介于不想刺激得利希特脸色更黑,他明智的只动了一条手臂。
欧文本来想凑过来当面道谢,但感受了一下气氛,机灵的站到一边,朝医生努努嘴,“上去啊,愣着干什么?”
“哦,哦!”
欧文翻个白眼,被利希特吓着了还是怎么着?
“阁下请随我到治疗室……”医生余光瞥到利希特的脸色,战战兢兢补充道:“需要担架吗?”
卡洛斯:“我可以走着去,没问题。”
欧文摇着脚步也要跟上,被利希特一瞥,立刻识趣立正:“您请,我留在这里处理烂咳不是,安排布局,一有消息立刻向您汇报。”
利希特扬起下巴点点头,很满意他的识趣,欧文摸摸鼻子,哎呀,总觉得跟上去有好戏看,可惜还有工作。“咳咳看什么看!”欧文清嗓子朝旁边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麻溜点干活了!”
医师熟练的给卡洛斯取出子弹,上药包扎,吩咐他去治疗仓躺上半小时,会加速伤口的修复,做完这一切后利希特道:“你可以退下了。”
“是,殿下。”
殿下果然很器重他的骑士啊,想想刚刚如芒在背的眼神,不过好在一进入工作状态外界的一切影响都是浮云,医生抬头挺胸,啊,我真是个称职的医生。
医疗仓并不是封闭的,卡洛斯扭头去看利希特,利希特已经很给面子的靠过来。
“殿下。”卡洛斯叹气,太近了,利希特是故意的,近距离下观看利希特分明是在酝酿暴风雨的表情还是很有压力。
利希特俯身撑在医疗仓上,直勾勾盯着卡洛斯却半天不说话。卡洛斯有什么想法他是早就知道的。向死而生,卡洛斯生是为了追求死亡,一个有意义有价值的死亡,而自己也正是利用这一点将他紧固在身边,给了他一个缥缈的希望,让他有种错觉,那就是只要跟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最适合埋葬他的地方。
利希特只要还追求着至高处,他身边的危险和刺激就必然不会少,卡洛斯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愿意留下来。他骨子里还有最后的骄傲,那就是不愿死得一文不值。
借口,我只是给他一个理由跟借口而已。利希特盯着卡洛斯,当手上出现温热的血液时候,利希特清清楚楚体会到心脏被揪紧的滋味,他并不希望这个人死掉。我希望这个编织的梦能拴他一辈子,而永远都只是个梦,他不会实现他赴死的愿望,他会呆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然后直到白发苍苍,寿终正寝。
“你就这么想死吗?”利希特心中火气憋得太旺,以至于竟撕破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隔膜,说出了两个人都懂,但却从没人提起的话。
卡洛斯闻言也不再偏离视线,他颇为意外的与利希特对视,视线相触的瞬间利希特眼神闪了闪,近距离下能很好看清他瞳孔明显收缩与放大那一刻,但仅有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卡洛斯给了他缓冲时间,希望利希特开口说点什么,跟往常一样避而不谈或者转移话题。
但是,没有,利希特似乎不打算把脱口而出的话当失误,他强迫自己正视这个话题。
这不是一件好事。卡洛斯心紧了紧,面上却装作讶异道:“您不是知道吗?”
利希特火起,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因为麻醉的作用卡洛斯半个肩膀还没有恢复知觉,因此并不能直观感受利希特用了多大力气,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火苗要跳出来。
“我该知道什么?你是为了找死才做我的骑士?还是你至今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这件事?哈,”利希特气笑了,“嗯?我该知道哪一件!?”
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卡洛斯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就这么一直欺骗不好吗,为什么要撕掉那层遮丑的伪装呢?
“殿下,”卡洛斯脸上褪去了温厚亲切的表情,弯弯嘴角,露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我们装作不知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
利希特手指在卡洛斯肩膀上掐得更深了,“我本不想为难任何人,你让我很火大,卡洛斯。”
“让您火大原因可能有几点,我猜猜,是因为违背命令,还是说,因为我受伤还拖延治疗时间……殿下,您竟然在意起一颗棋子来?”
利希特的身子一僵。卡洛斯心里一紧,但他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面上的嘲讽更加明显,嘴里说着伤人的话,“我说中了?哈这可真是……殿下,在赌上性命的角逐中妇人之仁是什么下场需要我告诉您么?”
“闭嘴,闭嘴!”利希特深吸一口气,几乎咬牙切齿道:“你是我的骑士,什么都是我的,特别是你的命。我对所有物从来有很强的占有欲,他们为我献上全部,我施舍感情,有什么问题?卡洛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去死,你的命是我的,记住了。”
“我的命是您的毋庸置疑,但没有您的命令无法去死这句话,”卡洛斯淡淡道:“只有这个我无法保证。”
利希特一拳砸在卡洛斯肩上,麻醉药效过了,卡洛斯疼得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你够混蛋的。”
“谢谢夸奖。”
“……”
医疗仓在井井有条的工作,柔和的光线中夹杂着两人如刀似抢的视线,卡洛斯想以一个柔和的话尾结束,就当是利希特情绪发泄了一次,只要顺着台阶下两人依然装模作样,就能和原来一样,当做无事发生。
“殿下,”卡洛斯诚恳的进言,“对于棋子和工具只需要利用,不需要您附带多余的情感。棋子和工具要多少有多少,您受人爱戴,哪怕现在这个愚蠢的骑士死去,也定然有人愿为您献上一切,成为新的骑士。”
卡洛斯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一个骑士终身只会侍奉一个君主,但君主可以有不止一个骑士。”
这是事实没错,但是——
“我可以再找一个骑士,可去哪儿再找一个你?”
骑士不是独一无二的,但人是。
卡洛斯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心神剧震。
利希特的眼神里带着悲伤带着坚定,他眼神里有什么在闪烁,仿佛要溢出来,填进卡洛斯空洞的心口里。
卡洛斯想起自己对肯说过的话——光很狡猾。
你看他们多狡猾啊,只需要朝自己伸出手,渴望光明的人就会发疯似的握住,哪怕光明并不柔和温暖,是会灼烧自身的强光,并不能带自己远离痛楚,你依然会不顾一切的握住光明。
哪怕光明的背后可能只是虚假的谎言。
太狡猾了。可是心口的空洞就是不受控制的要接纳他,怎么办,能怎么办?
利希特俯下身来,在卡洛斯唇瓣上印下轻轻一吻,他本来只是想一触即离,但卡洛斯突然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发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利希特吃痛,喉咙里却滚出一声低笑,热情的回应起来。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卡洛斯恶狠狠的看着他,那模样哪有半点情人间的旖旎,分明是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利希特却一扫阴霾,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