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察觉了什么,无言地收紧手指。
科尼塔司也不尴尬,若无其事地站直说起俏皮话:“塞坎达斯大人准备了酒宴,我饿得两眼发黑,这下终于能开吃了!”
“使团的驿馆……”
“好巧不好,今早驿馆失火,塞坎达斯大人主动承担起此番招待八国诸位贵客的殊荣,请您放心,他为您预留了宅邸中最好的房间。”
埃莉诺颔首:“既然使团其余各位无异议,我自然不能拒绝塞坎达斯大人的好意。”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穿过了大宅的红砖拱门。与大多数帝国豪宅一样,两层楼房三面环绕正方形的庭院,底层回廊以古雅的多立克柱撑起,与庭中喷水池供奉的旧神雕像一样颇有古典意趣。
“塞坎达斯大人!”科尼塔司躬身。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自正厅回廊下步出,头发与身上披挂的元老院式白袍同色。他不笑时唇角微垂,端正的面庞上笼罩着忧郁的神气,更像一位诗人或哲学家,而非眼下帝国境内最有威势的将军。
山茶色的晚夏如同贵妇人的披肩,懒懒搭在屋顶,肤色黝黑的仆役悄悄为庭院里的青铜灯树点亮一朵又一朵的烛花。
埃莉诺缓缓向母亲曾经的挚友走近,深蓝的通透天光下彻,将她披散而下的红发染成偏紫的深色。
塞坎达斯的神情便凝住了,像是看到了从冥河对岸归来的亡魂,恐惧又欢喜,微张的干涸唇瓣间泄出两个音节:“克里--”
而埃莉诺已然步入大厅倾泻出的亮光中,灯台的红光将她的发丝照得如一团飘逸的火。
第60章 蓝紫阳花
“请进。”塞坎达斯笑得有些勉强。
大厅地面饰有海蛇图案,用以辟邪。埃莉诺目光一滞--安东尼斯的私人徽记就是九头海蛇--她转而打量墙上的游猎壁画,盛赞道:“您的新宅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塞坎达斯含糊地应了数声,显得心不在焉。
与八国不同,帝国人习惯分席而坐,每位宾客的软榻前都摆了小几,各色珍馐得意洋洋地横陈于硕大无比的容器中,令人眼花缭乱。一道道菜宛如听候将军吩咐的士兵,整齐地靠着墙边列队;只需要一个眼神,侍立在后的奴仆便手脚灵巧地按座次分放菜肴。苹果木慢烤羊羔香气喷鼻;新月湾今早捕回的鲑鱼以海盐涂抹后,置于烧热的石板上去生,用时再撒上令舌头雀跃不止的东方香料;还有数不清的腌渍小菜和乳酪,都摆在纯白的上釉陶盘中呈上;最后当然还有让人凭空多生出一个胃来的糖果甜点……
这般奢华排场,令来自八国的大臣们暗暗称奇。而塞坎达斯若无其事的一句“匆忙准备,都是些家常菜,让诸位见笑了”更是令使团中人面面相觑,一时吃不准帝国境内乃至首都饥荒的传闻究竟是真还是假。但等有人真的试探起将军的口风,不论是塞坎达斯本人还是科尼塔司,都绕着弯子不正面回答。
除了大菜,当然还有美酒。
“为了陛下,干杯!”
“为了八国共主与陛下的友谊,干杯!”
“为了埃莉诺女士,干杯!”
“为了此番远道而来的神官大人们,干杯!”
“为了塞坎达斯大人一派盛情,干杯!”
纵然八国人嗜酒成风,帝国佳酿比对岸所产的果酒更烈,这一轮轮敬酒词说完,在座诸人都不免脸颊发红。乐师拨着琉特琴,低声吟唱着古老的乐曲,将艾奥语柔软动听的发音展露无遗。酒酣乐浓,席间的气氛便松快起来。
科尼塔司说了好几个笑话,向埃莉诺一抬酒杯,若无其事地发问:“不瞒您说,我已经许久没见到陛下了,不知他看上去是否一如既往的神武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