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寻常人顶多跨越国家、不论长短总有归期的旅行不同,他跨越了“世界”,虽然怀揣着无比鲜明确定的目标,但没有多少线索,就算完成了也得不到多少好处,他有的仅仅是不知位于何方的“希望”。
他没有所谓的归期,毕竟已经没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几乎从不在人类的世界留下痕迹,自然也没有人会特意去关注他,顶多能够在偶然间回忆起来,曾经在哪个哪个地方,看到了一个拎着箱子行色匆匆走过的红发青年。
有时会被误认为人类,问起“你的家在什么地方?”这类的问题,赛西亚嘴角的笑意不自禁地黯了黯,这会让他难得地有些许伤心。
不过,“伤感”感受得最深的时刻,还是被驱赶的时候。
不停地被和平世界的人理排斥着,驱赶着,他说着“好啦好啦我这就走,看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心底里大多是欣慰,但他自己也知道,欣慰之外,还有那么一点失落难言。
罗马尼·阿基曼始终在名为“自由”的地狱中苦苦支撑。
这份自由是他自己选的,可能与许多人所想的自由完全不一样,但他自己觉得没差,甚至还能颇感欣喜。
他的身上也藏着很深的秘密,除了达芬奇以外,谁也不知道。
正因为与那个秘密相关的原因,他才陷入了近十年都不得不为之不懈努力的无底深渊。
这之中的艰辛自不必多说,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却不是身体上的疲乏,而是精神上的压抑沉重。
达芬奇知道他的事情,但有一些戳到心底的话,却不方便向达芬奇倾述。
罗曼习惯了掩饰和伪装,他也装得很好,一点儿正在渺无希望的前提下做着无用挣扎的端倪都没有露出。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找到一个能让我留得稍微就一些的地方……不行,不行不行,在找到所罗门之前,怎么可以停下脚步呢!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知道和我现在的名字同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啊……糟糕,忙得头晕脑胀,我突然之间在瞎想什么呢?
在繁忙的间隙里无意间冒出来的念头太过不切实际,因而没能在脑中停留超过几秒,便被主人无情地抛下。
这样的两个人。
这样的——看上去绝对不会有交集、毕竟连所在的世界都不一样的两个人。
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借助虚无缥缈的“网”,相遇了呢?
话说回来。
在他们俩还没见面,以为对方只是个满世界乱跑的科研人员/沉迷工作的阴暗宅男的时候,就发生过这样的一番对话。
“孽缘,我现在终于理解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了。”所罗门黑说,网线那一边的真人神态不明。
“如果不是因为可恶的所罗门,我一定不会遇见讨厌程度只比所罗门少那么一点点的你。你真的是人吗?为什么脾气那么好的我可以被你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惹生气?简直不可思议!”
“我不是人还能是什么啊。喂喂,不要这么拐弯抹角地骂我行不行。”草莓蛋糕嘴上这么说,心头确实冷不防一惊,还以为所罗门黑对他的厌恶已经达到可以直接辨识身份的地步了。
“我随随便便就把你惹生气了?有吗?唉,要是知道那天随手回复一个帖子会被你盯上,我一定……”
一定……
一定什么什么,草莓蛋糕突然卡壳了。
这个时候就该趁机抱怨,把那句早就应当出现的台词顺理成章地说出来。但是,这里的他居然滞了一下,慢了那么关键的几分钟。
“呵?!!!滚吧!!!”
什么叫做现场表演,这就是了,所罗门黑当场表演如何被草莓蛋糕随便一句话点燃火爆的引线。
然后所罗门黑就下线了,速度快得像是愤怒地一秒踢断了网线。
草莓蛋糕:“…………咦。”
哦,不对,等一下。
他们不是在讨论面基的事情么?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然而还没有讨论出见面的具体时间地点,话题就不知不觉地歪了。
草莓蛋糕:“等等啊等等啊等等啊,不是说要见面吗,人呢,快回来继续说啊。”
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对不起,我错了,你一定要大人大量原谅我。”
所罗门黑秒上线,给人一种他其实就等着这句话下台阶的错觉。
“哼!大人大量原谅你了。说吧,在哪里见!”
之后就是正儿八经地讨论时间地点,在这一期间,草莓蛋糕终于没有再惹所罗门黑生气了。
再之后就是故作冷静地重复确定,下线之前更没有说什么“哎呀好期待呀”的话。
然而心里还是在想。
“怎么办,虽说只是打算在离开之前瞧一瞧,惹我生气这么久的家伙长什么样儿,但是……唔,哼哼哼。”
“呃……虽说有比较细致的讨论,但还是无法掩盖我草率地答应了跟网友见面的事实……那家伙长什么样子倒是早就知道了,不过现实中的他,跟照片里的还是不一样吧……大概。”
这些只是那时候的心理活动中的一部分。
后面因为特殊原因,没能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见面——这件事儿就暂时不说了。
总而言之。
不是在网上,也不是隔着屏幕,当他们真的遇见,还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时。
……很不幸地。
原本酝酿好了,犹豫着要不要在见面的时候向对方表达的“感谢”,仍旧受环境的影响没能说出口。
那什么。/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