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天外回来才惊觉自己听着叶迎之的声音想了些什么,随即便不由得双颊发热, 满心愧疚。在电话里也只嗯嗯唔唔地应是, 几乎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丧心病狂。
艾米丽回来那天是周六,住在四楼的所有同学为了庆祝她痊愈而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聚会。说实话, 之前艾米丽犯病时的那副样子实在吓了他们一跳,当时见过的很多人至今都心有余悸。
聚会的模式是每个人做一两样自己拿手的食物,然后大家一起吃。他们楼有人做了披萨,有人烤了布朗尼,有印度裔和马来西亚裔的同学分别做了印度菜和马来西亚菜。
迟筵接到这个消息时就有些懵逼,他倒不是不欢迎艾米丽回来,实在是他自己做不出一道拿得出手的食物。最终他下定决心把江田请过来,自己去超市买了鸡翅、洋葱, 又去中国肉铺买了五花肉,请江田做了一个三杯鸡翅和一个红烧肉, 和他们一起吃。
晚餐还是很愉快的,江田掌勺的两道菜得到了一致的称赞。艾米丽的好友卡洛琳和前台的茱莉娅小姐也来参加了他们的晚餐,她烤了满满一大盘子黄油饼干, 饼干上都写着对大家的祝福。
卡洛琳感谢了四楼的同学们,还特别感谢了迟筵和茱莉娅小姐:“那天晚上一开始艾米丽只是有些发烧,她说自己不舒服,我就一直在她房间陪着她,谁想到艾米丽突然就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就失去了神智,甚至想要咬我。”说到这里她故意用夸张的表情看了艾米丽一眼,众人都笑了起来。
“幸好有大家帮忙看住她并叫了救护车,也幸好有茱莉娅小姐陪艾米丽去医院,我当时已经整个人都吓坏了。还要谢谢杰瑞陪我回房间。”
艾米丽也接着卡洛琳的话对大家表达了感激之情。
所有人,包括这个姑娘自己都以为她不过是突然因发烧而生了一场怪病,医院那边给出的解释是“高温导致的电解质紊乱”。再没人会想到这次事件和那些吸血鬼千丝万缕的原因,也没人会知道她大难不死背后的真正原因。
吃完饭后大家一起收拾了餐具和垃圾就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江田兴致高涨,还不想一个人回屋,兴致勃勃地拉着迟筵去他屋里和他一起打刚买的游戏。
不知不觉中两人玩到十一点,游戏通了两关,江田突然声音闷闷地对迟筵说:“唉尺子我不行了,头有些晕。我得先歇一歇,你先玩着。”
迟筵转过头一看,只见江田脸颊红通通的,他之前打游戏时也看到江田脸色发红,却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江田打游戏打得太激动了,现在细看明显能发现友人的脸红得不正常。
迟筵问了一句:“大江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江田也用手背挨了挨自己的脸,皱着眉道:“不知道,难道是晚上吃多了?有点烫。”
迟筵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温度,又看了看江田身上的短袖T恤:“大江你多穿点,是不是发烧了?有没有体温计?”
现在临近四月中旬,虽然不是索菲斯最冷的时候,但是却是他们宿舍最冷的时候,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却还没有来暖气。迟筵和江田都住在背阴的一面,夏天在房间里觉得很凉爽,这个时候就格外感受到阴冷,下过雨之后尤是。江田仗着自己年轻活力旺盛天天穿着短袖上衣在屋子里晃,确实容易生病。
江田已经躺到了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看上去就在这短短时间内确实又变得很难受了。他有气无力地对迟筵道:“桌子下面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个纸盒叠的药箱,体温计在右面。”
迟筵拉开抽屉伸手一摸,果然体温计就在那里。他取出来递给江田,让江田自己量体温,自己拿着江田的杯子出去给他接热水。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江田已经夹着体温计睡着了。
迟筵没有叫醒他,把水杯放到一边后自己伸手取出了体温计,放到眼前看了看——三十八度。虽然明显是在发烧,但是也没到必须马上送去医院的地步,这个时候迟筵一般会先吃退烧药尝试退烧,如果高温不退再考虑去医院。
江田的东西都收得很规矩,迟筵很快又从那个药箱里找出了退烧药,他扶着江田坐起来,用刚接来的热水帮他把药吃进去,再扶着友人躺下。做完这一切后他也没敢离开,而是坐在江田屋里的椅子上等着。如果过一会儿江田还不退烧他就得送他去医院了。
迟筵拿着手机看了二十分钟的新闻,感觉到江田动了动,嘴里也发出了一两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低喃。他立马站起身走到对方床边:“怎么了?好点没?想喝水?要不要再测测体温?”
江田却刹那间一挺身直直地坐了起来,飞速地伸手大力箍住了迟筵的右手臂,低下头张嘴就要向他的手腕咬去。
他的力气突然变得极大无比,迟筵一时间竟然挣不脱。迟筵叫着他的名字,他也毫无反应,一双黑色的眼睛也不复以往的清明,浑浊得像是垂暮将死之人。
情急之下迟筵用左手拿起了江田放在床边的一件半袖上衣,直接塞进了对方的嘴里。反正是他自己的衣服,江田应该不会在意。江田咬了一下衣服,一瞬间有些怔愣。
迟筵此时直觉已经发现了不对,趁此机会迅速摆脱了江田的禁锢,直接跑出江田屋外,将房门牢牢锁住。同时立马用走廊里的紧急电话联系了茱莉娅小姐,请她和其他宿舍工作人员一起帮忙看护江田并联系救护车。
现在他一个人显然是制不住江田的,而江田方才的样子明显是丧失了理智,甚至现在还能听见从他房间内传来的“砰砰”的撞门声,如果不赶快请专业人士看住江田的话他可能会伤到他自己。
这时二楼的同学听见动静也纷纷走出来。
“不要靠近。”迟筵制止了一位试图走近的同学,“凯文刚才发烧了,意识有些不清醒,现在的行为有些混乱,我怕他伤到大家或是他自己,还是等专业人士过来再说。”
“天啊。”一位女同学低呼了一声,“这和艾米丽当时的样子可真像。没想到艾米丽刚回来凯文又出事了。”
迟筵只觉得自己的心重重地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唾沫。卡洛琳方才在饭桌上的话反复回荡在他的耳边。刚看到江田那样的表现时他就有了这种预感,现在只不过是有其他人说出口了而已——那个样子,和艾米丽当初可真像。
而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田的确被吸血鬼咬过。
在他愚蠢的带着友人参加那个鲜血宴会的那个晚上,江田在大厅里被吸血鬼咬了。并且极有可能是被叶迎之口中感染率很高的低级血族所咬。
谁知道那天杀的感染的潜伏期有多长?
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他以为他和艾默尔亲王达成那个约定,将友人平安带走就可以了;他以为那之后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只需要自己履行那个见鬼的约定就可以。然而谁能想到恶魔早已埋下了残酷的种子,不许他们这些无能的凡人逃脱半步。
很快茱莉娅小姐和专业的医护人员就都赶到了,他们像当初对待艾米丽一样把江田束缚在担架之上,带上了救护车。考虑到江田在这里并没有其他亲人,迟筵和茱莉娅小姐一同跟着去了医院。
茱莉娅小姐轻声安慰他:“没事的,虽然看起来有些吓人,但是凯文一定会像艾米丽一样很快好起来的。”
迟筵却甚至挤不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他只觉得一颗心变得无比的沉。
因为他最清楚,艾米丽才不是轻而易举地好起来的。索菲斯的狼人一族的首领耗费颇多为她请到了一位血族的亲王才救回了她的命。
他不认为自己有同样的势力和关系网能够请到那位拜尔德亲王;他也不认为江田也碰巧救过什么厉害的黑暗生物首领并且对方还惦记着回来报恩。况且叶迎之提到过拜尔德亲王本来是去新西兰度假的,收到狼人的请求才中途在索菲斯停了一站,他现在应该早已经不在索菲斯了。
现在还在索菲斯的血族亲王倒是也有一位,而且他还正好认识。但是叶迎之更说过请艾默尔亲王出手是众所周知极为困难的一件事。其实看看狼人族就知道,他们宁愿拐弯抹角地去求路过的拜尔德亲王,也不尝试着去拜托目前长期待在索菲斯的艾默尔亲王。
这足以说明那位殿下是多么难惹且难以打交道。甚至他至今都没见过对方的样子。
即使已经被他吸过三次血,迟筵还是捉摸不透他的性子,更猜不透他的喜好和意图。
茱莉娅小去帮忙办理各项手续,江田被带去做各项检查,迟筵趁机走到医院角落里点开了叶迎之的联系方式。他的双手有些颤抖,心里怀着一丝隐秘的说不清的殷切的希望——叶迎之他说不定也会有一些办法或是门路呢。
不论怎么说,他现在想听听自己的吸血鬼猎人朋友的意见。或许叶迎之能有什么好的主意呢?毕竟他对于这些东西比自己懂得多多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迟筵先尝试着给叶迎之发去一条消息“睡了吗?我想和你说话”。叶迎之没有回复,但是电话却马上打了过来。
迟筵尽力维持平静的语调向他叙述了今天夜里突然发生的变故。
叶迎之听完他的陈述后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抱歉,阿筵,我上次和你说过的,我无能为力。你也知道在这里唯一有可能有办法的是谁。”
迟筵怔怔地抱着手机滑坐在地上,双眼茫然地看着角落里那盆绿色的盆栽,之前还怀抱着的一丝希望此时也被扼断了。虽然早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人类总是不由自主地会去期盼有奇迹发生,会希望自己是幸运的那个,直到现实告诉你,现实就是那么现实。
“你要我去求艾默尔亲王吗?他不肯出手救江田怎么办?要我……看着他变成那种活死人吗?”他的声音中透出难以掩饰的难过和不安,最后的那种设想几乎让他拿不稳手机。
“叶迎之……”他低声地,恳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带着丝丝缕缕的哀求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