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将领们如此举动,自然在军中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只因这些将士戍守边疆多年,一直是被动防守,眼睁睁看着匈奴蛮夷每年南下打劫,赢了夺走财富和女人壮年回去劳役,输了便烟尘滚滚扬长而去,只留下几具没用的尸体,却也不伤根本。长此以往,自然憋屈的很。
如今永乾帝居然下旨让大军深入草原,虽然面上冠冕堂皇的说是要帮助匈奴大王子平定内乱,夺回单于之位。可私底下究竟打着什么算盘,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高层将领们自然磨刀霍霍的准备扬我国威,一雪前耻,给北匈奴来一个终生不能忘怀的教训。底层将士们也都觉得要打仗了,运气好了自然能加官进禄,发点儿横财。若能因此立功受勋,得个有品阶的官职,到时候全家都跟着享福了。
一时间,整个西北大营的战意前所未有的高涨。叫君少优来看,这些人一点儿也没表现出帮人平叛安邦的意思,反倒是雄心勃勃的准备来一场烧杀抢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与之相比,原本该是主角儿的大王子克鲁便势弱多了,一行人等缩在角落里闷不吭声的看着这边,可怜急了。
宣赏旨意过后,林惠自然要准备酒宴为天子使节接风洗尘,同时也为西北众将士庆功。这次君少优并没有毛遂自荐置备宴席,林惠也没有要君少优出手的意思。不过火头营的杂役跟君少优耳濡目染几个月,自然也能做出一些香甜可口的菜式。
宴席上,天子使节举杯向君少优笑道:“某在京中早已听闻君公子之贤名,也曾听陛下提及公子庖厨之技艺甚精,曾在除夕年夜宴上大显身手。今日品过这些酒菜,果然与寻常菜馔不同。想是营中杂役得了公子几分真传,某倒是有口福了。“
君少优面上不变,含笑回道:“使臣谬赞,少优也不过是偶尔为之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心中却凛然警惕。他为营中将士准备年夜宴一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且自那日后,林惠为了不让他名声受损,也有意在营中禁口。因此就连城中官员都不得而知。没想到这位天子使臣本是远道而来,却连西北大营一个月前的琐事都知之甚详。如今又故作不经意的提了出来,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深意没有。
那天子使臣把玩着酒盏,看对面君少优依旧不动声色的模样,不觉莞尔一笑。开口说道:“在下姓祝名繇字云常,乃江左人士。甚为仰慕公子之文采风流。尤其是昔日公子在婶娘府上吟诵的一首问世间情为何物,当真是引得多少闺阁女儿遐思无限。要不是公子已嫁为人妇,恐怕不知有多少女儿要对公子自荐枕席了。”
君少优闻听“嫁为人妇”四字已心中暗恼,面上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原来使臣便是江左祝三郎,少优久仰大名。”
这话倒不是客套,只因这江左祝家上一辈的嫡系长女嫁给了江东袁家的二公子。而江东袁家的大公子便是安乐长公主的驸马。君少优向来敬仰安乐长公主的为人脾性,既然这祝家跟安乐长公主有如此瓜葛,君少优少不得要记住一二。
而面前这个祝繇祝云常,则是祝家这一辈最出彩的英才俊杰。据说其很有乃祖遗风。不过恕君少优眼拙,他实在没看出来这个傲娇的小鸡崽子跟素有“凤雏”之称的谋士祝琅有何相似之处。
君少优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心中也暗暗揣摩琢磨着他究竟怎么踩了这人的尾巴,竟然能让向来以清高孤高闻名于世的祝三郎如此咄咄逼人。
庄麟却是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遂贴着君少优的耳朵说道:“江左祝繇一直钟情于袁家大娘子。此事并非秘闻。”
君少优狐疑的挑了挑眉。庄麟忍住心中幸灾乐祸,继续说道:“那袁家小娘子便因少优一首问世间情为何物而钟情于少优,少优竟忘了不成?”
君少优这才恍然,目光淡然的瞥了祝繇一眼,不以为然道:“手下败将尓,谁懒怠记住他?”
一时间睥睨之色尽显,庄麟看在眼中,不觉异彩连连。
祝繇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瞧见君少优这般模样,便晓得自己心思已被他悉数尽知,不觉沉吟一番,转头向庄麟说道:“此番大军挥师北上,祝某不才,受陛下青眼忝为监军一职,自会随同大军深入匈奴。行军期间若有行止不当之处,还请大皇子海涵。”
林惠坐在一旁,原本温颜笑看诸人你来我往。此刻听祝繇如此言语,不觉阴沉了脸面,冷冷说道:“兵家重事,牵连甚广。祝公子若不知兵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祝繇微微一笑,转身看着君少优依旧不动如山,扯扯嘴角,开口说道:“那是自然。”
诸多将领见状,自然也察觉出祝繇同君少优之间的龃龉。又见他年纪轻轻,竟然被永乾帝指为监军重任,更是害怕他年少轻狂,滥用职权外行指挥内行。纵使西北大营上下齐心,不怕祝繇行事鬼祟,但行军期间,倘或高层将领之间起了嫌隙,终究不妥。
诸多将领面面相觑,心头隐隐约约起了一丝不安。行伍之人大多直肠子,一时间连美酒佳肴都有些食不甘味了。
饮宴气氛略有些沉闷,林惠等人心中不满,却碍于祝繇身份不好表露出来。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心中起了龃龉,连喝酒也不痛快了。林惠不想浪费时间,最终以明日还要早起整顿大军,置备粮草为由,将酒宴草草了局。
祝繇见状,也不以为意。只在众人尽散前明言道:“好叫将军得知,云常虽年少但也经事。自然晓得此番战事至关重要。云常绝不会因一己之私而耽搁了正事,还请将军放宽心思。”
言下之意,暗暗指摘林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