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拐了个弯，女人带着沈复和林孰意站在离男孩子不远的走廊边上，停了下来，“就在这里吧，让小遇听见了不好。”
林孰意点点头，看向女人，他倒是极其想知道，这个男孩子为什么就不可以。
“这个孩子叫小遇，姓氏不详，来这里时间很久了，大约只有八九个月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遗弃，扔在了一户人家门口，后来辗转被人送来了这里。”
林孰意的心揪了一下，隐约从这个孩子身上看见了自己。
“小遇其实很讨人喜欢，你也能看的出来，很爱笑懂事的一个孩子，按理说来的时候又那么小，早就应该被人领养走了。”
女人翻了翻手里的名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叹了口气，“确实之前被人领养走了，只是过了不过一年时间，又被人送了回来，连带着后面那个小孩子一起。”
沈复皱起了眉，“福利院难道不应该对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家庭严格调查么？并且就算已经领养走了，也应该会持续观察一段时间吧，怎么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情？还有那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们离得远看不清那个小孩子的模样，不过看那个男孩子熟练温柔的样子，应该是对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很好的。
女人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一个护士模样的人突然从三人身边走了过去，经过女人身边的时候还给女人恭敬的打了个招呼，“副院长。”
女人点点头，“去带陶陶回去么？”
小护士打量了一下沈复和林孰意，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到时间了，那我先走了啊。”
女人同意之后，小护士径直走到了男孩子身边，小声的跟男孩子说了什么，男孩子乖巧的点点头，笑的眼睛眯起来，将小推车把手乖乖的放进小护士手里，小护士推着小车，车里的孩子大约有一岁左右，被小护士推走还不停的回头看，奶声奶气的叫哥哥。
男孩子立马跟了上去，手里捏着一个小玩具，边走边念念有词的跟小孩子说着什么，小孩子乐得咯咯直笑。
乖巧懂事，林孰意完全看不出这个男孩子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那个小一点的也是粉雕玉琢，眼睛圆圆的像两颗水灵灵的葡萄，倒也十分可爱。
沈复安抚的拍了拍林孰意的肩，然后示意女人继续说。
女人又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收养他的家庭是个重组家庭，女人年纪不小了，生不了孩子，来的时候一眼就喜欢上了小遇，说是想要收养他，那时候小遇已经三岁多了，乖巧听话懂事，院里的人都挺喜欢他的，听说有人要收养他，大家都替他高兴，他自己也高兴的不得了，那个女人的家里我们也确实是详细调查过，经济条件不是特别好，但是人品看起来还不错，对小遇也很好，小遇很喜欢他们。”
说道这里似乎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更好才对，林孰意却觉得揪心，如果好的话，他们就不会再在这里看到他们了。
“小遇在那个家里待了大半年，那夫妻俩刚开始确实对他不错，直到那个女人自己有了身孕。”
女人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一向淡定的脸上都有了些气愤的表情。“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因为自己有了孩子就要把领养的孩子送回来的人，亏那女人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收养小遇的夫妇俩决定把小遇送回来，不过毕竟叫了这么久的爸妈，大约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一直拖到孩子出生，才跟院里联系了，说了这件事，知道自己要被送回来的那天，小遇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都没有出来，然后被送回了福利院。
“夫妇俩走的那天，小遇还出去送了他们，抱着女人的腰说把他送回来没关系，以后对弟弟好一点他也会很开心的。”女人说着说着眼睛都有些红了。
沈复眉头皱的更紧，“不是说小遇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孩子么？”
女人点点头，“你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就是陶陶，小遇的弟弟，就是收养他那家夫妇俩的亲生孩子，他们把小遇送回来没多久就发现陶陶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算是有点严重，不过也不是无药可医，可两人原本就是再组家庭，男人原本就有两个孩子，不愿意把钱都花在陶陶的治疗身上，就要跟女人离婚。”
“女人收入并不高，离婚后根本养不起陶陶，就想办法跟福利院说是想小遇了，要把小遇接去住两天，本来这件事院里是坚决不同意的，是女人趁院里不注意，将小遇接了回去，然后将陶陶交给只有六岁的小遇，自己跑了，路上出了车祸，等到我们找到小遇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饿晕在房子里了。”
林孰意紧紧的捏住了手，他看了沈复一眼，然后在沈复眼里看到了认同，大概沈复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他们两个就一起被接了回来，陶陶的爸爸不是本地人，那之后也没有了音讯，就算是送去了，也给不了陶陶好的治疗和生活，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在这里待了下来，之后也有过几个想要收养小遇的，可小遇说了，要是不能一起收养陶陶的，他都不要，可陶陶的病大些以后就要做手术，手术后也要处处小心注意，前来领养的人都不大愿意，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在院里耗了下来。”女人终于一口气将话说完，这才看看沈复和林孰意，“所以我才说这个男孩子可能不行。”
也是，前来福利院领养孩子的大多都不会条件特别好，领养一个孩子就算了，还要领养另一个生病需要手术的孩子，大概任谁都是不愿意的。
林孰意终于开口说话，他觉得心里实在是难受，有些话不吐不快，却不知道跟谁去说，“我们都知道了，能带我们去看看小遇和陶陶么？”
女人有些惊奇的看看林孰意，又看看沈复，她不是不知道两人的身世背景，沈家家大业大，别说收养一个陶陶，就算是十个他这样的孩子，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说实在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家庭，谁不是挑乖巧听话健康的收养，要说捐钱大概谁都能做，可要是说收养的话，要付出的就不仅仅是钱了。
“好，不过在你们没有决定之前，请不要跟小遇提起收养的事情，他心思敏感细腻，我怕到时候你们……”女人后面的话没说，可沈复和林孰意都懂，如果以为会被收养最后却没有的话，该多伤心失望。
“放心吧，副院长。”
女人将他们带到了陶陶的病房，就自己走了，如果想要收养的话，先建立起感情来是必要的，而这件事就不需要她来掺和了，况且就算他们同意收养，小遇自己也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两个新“爸爸”。
正是因为小遇的事情才让她觉得，什么样的感情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孩子是不是出于真心。
林孰意站在门口往房间里面望去，陶陶已经被放进了自己单独的小卧室准备睡午觉，被小护士脱光了外衣只穿着薄薄的爬服放在小木床里，因为病情的关系，他走路比较晚，现在也只能扶着东西才能颤颤巍巍的走上几步，趴在小木床上笑眯眯的冲玻璃外面站着的小遇挥手，一边挥手一边说话，看嘴型，似乎是在叫哥哥。
小遇站在玻璃墙外面，也笑眯眯的跟他说话，“陶陶乖，快睡觉，睡起来哥哥给你吃小蛋糕。”
明明隔着厚厚的玻璃墙，陶陶却像是听懂了小遇的话一样，眯了眯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就乖乖的躺在了床上，然后翻滚了没两下，就睡着了。
小遇终于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被站在门口看了良久的两人吓了一跳。
“哥哥好。”尽管并不认识人，小遇却礼貌的跟两人打了招呼。
见两人似乎是在看里面，小遇咧起嘴露出两颗小虎牙，“哥哥们是在看陶陶么？”
林孰意点点头，就见小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陶陶很可爱的，两只眼睛像是琉璃珠子一样又黑又亮，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很好看的，他也很乖，从来不会哭闹的，打针也不哭的。”
沈复眯了眯眼睛，蹲下来，和小遇视线齐平，露出少有的温柔善意的微笑，“那你呢？”
小遇一愣，眼睛里的光暗了下来，“我也很听话的，可……陶陶比我好看呀，他长大了一定会很乖的。”
在福利院里，卖力夸别人的小孩子，他大概是第一个。
福利院是很好，可有一个自己的家，有温柔善良的爸爸妈妈这大概是所有孩子的夙愿，比福利院诱惑太多太多。
谁都想表现的乖巧懂事，争取能被人喜欢，然后被人领养回去。
林孰意也跟着一起蹲了下来，“你喜欢吃小蛋糕么？”
小遇又楞了一下，然后使劲的点点头，“哥哥也喜欢么？我最喜欢甜甜的小蛋糕了，陶陶也很喜欢的，可是我们一天只有一小块。”
林孰意觉得心一点一点的暖起来，他伸手揉揉小遇的头，“我家里现在没有小蛋糕，不过有昨天做的瑞士卷，比小蛋糕更好吃，小遇跟我们回去吃好不好？”
“瑞士卷？比小蛋糕更好吃么？”小遇眼睛亮亮的，明显对这个听名字就甜甜的东西很喜欢，然后回头看了看玻璃墙里面熟睡的陶陶，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哥哥，我走了陶陶会哭的。”
“你不喜欢新的家庭么？”
小遇垂下头，“喜欢。”半晌，补了一句，“可我更喜欢陶陶。”
就连沈复都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汪水，如果这是他们的孩子，他怎么会舍得他们流露出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