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说:“那又如何?”
罗睺眨了眨眼睛,看上去还挺高兴的样子:“女娲造的新种族,人类,很有趣呢,你该见见的。”
扶笙听他说到人类,心中一动,却只是懒洋洋地倒了杯酒轻描淡写道:“又与我何干?”
罗睺说:“人类真的有意思。明明很柔弱,感情却意外地细腻。七情六欲远比其他族类浓重。”
扶笙不置可否。
罗睺歪着头,掌心撑着侧脸,笑意却未入眼底:“祖巫厚土以身祭六道,从此众生被纳入生死簿,死后皆入轮回……人类真得很有智慧,他们写了些话本,甚至有轮回后再结缘……呵,真有趣。”
扶笙不知他是说人类有趣还是说话本有趣。却听罗睺轻声说:“可魔……是不入轮回的啊。”
扶笙不知为何忍不住皱眉,他说:“圣人与天同寿。”
“与天同寿……与天同寿……哈,可我却不愿与天同寿!”罗睺嗤笑。
扶笙抬眼看去,罗睺眼里有桀骜不驯,有魔特有的蛊惑,也有他不懂的疲倦。
罗睺问:“扶笙……我的扶笙,若我也不在了,你可会永远记得我?”他的表情依旧是花花公子般的漫不经心,没了让人惊惧的杀意,那双红眸比谁都缠绵悱恻。
扶笙只觉心中一寒,他放下手中玉杯,站起身冷眼看向罗睺,暗红的眸子寒风凛冽没有温度:“你若是不在了。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罗睺一愣,晃了晃脑袋,笑眯眯说:“别激动,我只是有些醉了,开个玩笑罢了。”
扶笙心中还难以平复,那股恼意愤怒无法轻易压下,连带着表情也是冷硬的。
罗睺叹口气站起身,双手按在扶笙肩上把他按回椅子上坐下,他低了低头,埋在扶笙发间。扶笙一僵,刚想把他推开,就听罗睺道:“我有些晕……约莫着是醉了……让我靠会儿,就一会儿,好么?”
扶笙手扶在他肩上,终是没有推开。
罗睺说:“我知道你还没法忘记他,就像过了这么久我也忘不了你。你离开之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找你,他们都说你已经走了。”他呢喃着:“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厌倦了。”
扶笙沉默地听着,突然就想笑。
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扶笙像个傻子一样追逐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鸿钧,没了自尊,没了自我,傻傻地几乎把爱情当做一切,把鸿钧当做一切,妄想把那人从天上摘下握在手中。
每当遇到挫折,难过一会儿再像没事人一样爬起来继续努力,心里想的是再加把劲,再加把劲。
等到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也不是一帆风顺。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谁又能说得准?可以因为第一眼而又好感,也可以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灰飞烟灭。
谁没有个梦中情人呢?人类本就是感性的动物,他执着于鸿钧,到了最后,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执着的,究竟是什么,是爱情,还是仅仅是不甘心?
然而究竟是什么如今已经没法证实了。人一生有太多的不圆满,也就会有太多的遗憾,直到如今,分明都画不出那个人的模样,却还能记起当时的自己几乎要装不下的憧憬。
其实现在想来,过于炽热的情感终究会灼伤自己。有些人,只能活在回忆里。直到有一天,那点回忆也被时光毫不犹豫地带走,才会发现,那并不是至死不渝海枯石烂的爱情。
罗睺似乎真的喝多了,他闭着眼,清浅的呼吸穿过扶笙发间打在颈间的皮肤上,痒痒的。
扶笙扶在他肩上的手缓缓下移换了个拥抱的姿势。他闭上眼,想起很久以前,两人也是这般面对面坐着,彼时还未戳破那份暧昧的情愫,仅仅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视,却不知是谁的心跳扰乱了彼此。
微风带着植物的种子,降落在贫瘠的土地上,然后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第 60 章
洪荒修真无岁月,古木屹立在魔界这片荒废的土地上,像是被遗忘一般,城镇的繁华喧嚣丝毫没有蔓延到这里,扶笙得以独自一人安静地看着无甚区别的夏去复立秋。
而每年总有那么一天,在魔界做了无数年无冕之王的罗睺都会提着酒来串门。还是人类的时候,一年一次算是“难得一见”了,但对于动辄打坐成百上千年的修者来说,着实频繁了些。
但意外地不觉得厌烦。
扶笙喜欢这样一个人待着,不需要去考虑尔虞我诈,轻松自在,他关心的事很少,自从完全不管麒麟族之后,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需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后台便足矣。况且他麒麟之主存在也不是为了给它们收烂摊子的,若非扯到几乎灭族般重大的事件,扶笙是打算视而不见的,他已经护了它们那么久,若还是学不会自保,学不会成长,只仗着玄麒的存在便招惹是非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族群,不要也罢。
只是一直一个人,是寂寞了些。成圣之后便很难再有提升,除却修炼,没有电子产品,他唯一的兴趣大概就是尝试着用各种灵植制作可食用的调料了。罗睺发现他这个癖好之后也是颇为诧异,在洪荒修士看来,辟谷之后便已经不需要饮食了,灵果也仅是补充灵力或是闲来无事品上一品,断是没有把时间用在钻研食材上面这一讲的。
也就人类毕竟好这一口了。
扶笙也不搭理他,只是径自捣鼓自己的事,罗睺看他这般只好乖乖的闭嘴,看扶笙忙乎,想帮忙却被嫌弃笨手笨脚。直直地站在一旁活似被罚站地小学生,扶笙眼角余光瞄了瞄觉得罗睺看上去怪可怜的,面上没表示,眼神仿佛充满了哀怨,一时便忍不住想笑。背对着罗睺,扶笙掩饰笑意将切碎的几种灵草放进陶锅里,原本闷在锅里捂得严严实实的香气霎时就炸开了。
罗睺眨了眨眼好奇地凑上来,吸了口气:“这是什么?好香。”
扶笙把锅盖掩上,拍了拍手,扭头说:“跑到洪荒偷来的老母鸡。”
罗睺问:“老母鸡……?”
扶笙好笑地解释:“字面意思,活得久一些的母鸡罢了。”
罗睺又问:“多久?”
扶笙说:“这只……约莫着四五年吧。”
罗睺惊讶地看他:“四五年……不是幼崽么?”
扶笙忧郁地垂着眼,觉得跟罗睺思想观念差太远了,不过想想也是,鸡这种动物,智商低下,难以修行,本就很难存活,也就是人类开始学会驯养牲畜之后才被圈起来成为食材,可以说是再平凡不过的低等生命,罗睺最多不过知道有这种存在,根本就不会去关心其寿命几何。
罗睺见扶笙一脸不想回答的样子也就知道自己怕是问了很让他无奈的问题,于是也就憋着好奇心了。
其实他还有一堆问题没问呢……
想着要多炖几个时辰,便离开了这个简易的‘厨房’。
罗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次他来并没有带酒过来,扶笙就知道今天大概不是来找他喝酒的。
懒散地坐在石椅上,没骨头似得半倚着石桌,抬眼问:“找我有事?”
罗睺眯着眼,红宝石般的眼睛漂亮地诱人,形状优美的唇弯出愉悦地弧度:“我想带你去看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