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东所谓的“家族不会给你任何支持”这句话,不是一个温和的通知或者委婉的说明。
就在霍誉非离开雪梨的第二天白天,就接到了自己在英国方面的家族经理人和顾问,很抱歉的告知他,从下个月一号开始,他们将不能继续为他提供服务。同一时间,他在英国的私人助理,也打电话向他说明他所有依托家族基金结算的支出都将被停掉。
如果说一点点惊讶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霍誉非也没有想到,霍启东在所谓的“停止支持”上这样的事无巨细和雷厉风行。好像是……一定要让他认清楚现实似的。
那时他正在和李泽接触阿比让的新项目,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这些琐碎小事上,随意应对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但是他知道这些事情都要解决清楚。
霍氏家族和宋女士这边不同,家族的继承人从一出生起就受到大量的资源倾斜,即使是宋誉莱这样名义上拥有继承资格,也一样能够受到家族的偏爱。
身为霍启东幼子的霍誉非也一样。
即使他在这之前都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在英国名下有多少的房屋土地等等资产。
他亲自赶到英国。
才真正了解到自己名下挂有多少东西,霍誉非不但要为这些不动产缴纳高昂的苛捐杂税、维修养护费用,还要承担大笔人员薪水。
这些人里,除了农场主、管家、园艺师、厨师、司机、裁缝、汽车保养员、家庭医生、礼仪老师、会计、家政助理等等外……竟然还有两匹纯血马?
然后私人助理向他报出一个每年需要他支付的数字。
霍誉非忽然感觉这些都是霍启东的圈套。
他想了想,当即就拨通了霍启东的电话,跟他确认了一下英国这边整理出来的清单。
“爸爸,我跟你确认一下,英国这边的所有资产都是完全属于我个人的名下吗?”
霍启东放松靠在了沙发上,肯定道:“没有错。”
“全部?所有?完全属于我?”
“当然了,誉非,这些都是你当初来到英国时,家族为你准备的。你知道和英国人打交道的规矩。”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一个体面的身份,你将很难被那些老派的英国人放在眼里。而所谓“体面”的身份,就免不了需要一些东西来打点和装饰。
当然了,那些老派的英国家族所拥有的财富甚至未必有许多华人富豪名下的十分之一。但他们的生活方式却是大部分华人无法想象的。甚至有很多人争相高价聘请英国礼仪老师,掌握那些言谈举止的细腻规则,作为某些场合的入场券。
毕竟所谓的维持“体面”是非常昂贵的。而对英国的上流世界而言,即使成本再怎么昂贵,他们也绝对不会变卖自己名下的任何不动产和古董。
这会被传为天大的笑话。
霍誉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假装思考了几秒,就在电话里惆怅道:“爸爸,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些的费用我目前实在无法承担。”
霍启东的嘴角都勾起来了。
然后马上,就听见自己的小儿子在电话里用一种非常遗憾、非常惋惜的声音说:“看来我只能把这些全部卖掉,从而避免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开支,还能多一笔钱以便来做投资?”
霍启东隐约觉得他已经看到自己的面子被踩在地上时的样子。
第78章 劳燕分飞
顾骋对于现在做的工作没有特别紧张。他通过人生的前二十年,稍稍掌握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规则,比如,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做不到的,把做不到的事情变成做得到,第一步就是放手去做。
很显然,他现在需要钱,并且是一大笔钱,而老天又把这样一个赚钱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抓住呢?
电影开机仪式被选在了雍和宫附近的一块空地上——一个打算拆迁的家属院,院子用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和外面的马路隔绝开,倒是挺开敞也挺安静。
按照李贺的说法,他们既然要拍和尚,就不必找什么洞天福地了,在雍和宫旁边就大大吉利。其实他一开始是想要在雍和宫举行开机仪式的,但据说是“和尚们说什么都不同意”,只好退而求其次。但据说他们的主要几个场景还是会在雍和宫内殿拍,不知道李贺走了怎样的门路。
虽然开机仪式的场地比较简陋,但是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所有的仪器都用红布包着,非常喜气,中央搭设了香案,主要的演员都已经到场,不过还没有上妆。李贺的意思,是他们又不准备上映,不需要做宣传,定妆照这些能省就省,也是给大家减少麻烦。
顾骋没什么意见。
这个电影里面,顾骋只能说是主角之一。除了他之外,好像其他参演的演员都很有名气,有的甚至连他都听过名字,但是还不能把名字和人对在一起。所以他从头到尾只是坐在场边的休息椅上低头看剧本,剧本已经背的非常熟了,但至于要怎么演,他一点概念都没有。李贺倒是非常有信心,无所谓的说,这都是小问题,到时候导演都能解决。
想到这里,正在看剧本的顾骋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导演。
导演姓赵,单名一个猛字,却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男人,远远坐在对面的那堆仪器旁边,非常沉默寡言。
顾骋越来越觉得这个剧组……不是那么靠谱了。
所以他要怎么演呢?
顾骋的目光落在手中那一沓装订在一起,因为这段时间反复翻阅已经显现出磨损痕迹的剧本。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或者说这个画面一直都保留在他的脑海深处,从第一次烙印上去开始就从来都没有消散过。
那是黑暗之中散发着荧光的舞台。
华丽的男音从天而降。
头戴橄榄枝、手握权杖、面上覆以羽毛和宝石制成面具的“大祭司”从黑暗最深处出现。
时而欢欣鼓舞,时而痛苦万分,时而迸发出无尽力量,时而静默宛如死亡。
时而身处富丽堂皇的宫殿,时而徘徊在白骨累累的河岸。
他在黑夜中死去,又从黑夜中醒来。他穿上祭祀的长袍,带领古老王国的铁甲武士四处征战,他举行宏大的祭祀,却爱上了本应该奉献给神灵的祭品(至少顾骋是这么理解的)。他扔下权杖,戴上王冠,一手碾碎亲自扶持起来的神权。
命运,你的一半是巧合,一半是居心叵测。
而被他救下的心爱之人,却为了救他而献出了生命。
然后呢?
他心爱的王子,从黑暗之中涉水而来。
金灿灿的长袍缓缓铺开在月光之下亮晶晶的水面,水面上星星点点的光随着他的动作聚合又分散,在水波之上飘飘荡荡、渐行渐远。